成則衷只能順了戎冶的心上了樓。

戎冶去拿衣服了，成則衷獨自在衛(wèi)生間里。對鏡查看時他發(fā)現(xiàn)領(lǐng)口處也有一些痕跡，便捋起了袖子打開水龍頭掬了些水清洗下巴和臉頰，脖子和領(lǐng)口附近的皮膚他只能用紙巾沾水，反復(fù)地擦了擦。

戎冶敲了敲門：“進來了？”

成則衷應(yīng)了一聲。

戎冶拿了跟成則衷身上這件顏色接近的青果領(lǐng)毛衣，厚度倒是適中。成則衷看了一眼沒說什么，利索地將身上衣服脫了拿過干凈的這件套上，前后不過三四秒。

青果領(lǐng)的特點就是有種溫雅斯文的氣質(zhì)，而且具有閑適的美感，但這種款其實非常不成則衷——他在公司從來穿的都是一絲不茍的西服套裝，襯衫都清一色領(lǐng)針領(lǐng)，嚴謹?shù)綐O致，禁欲又威嚴；到私下里穿點放松些的別的服飾時，他也不會選看起來就懶洋洋的款式。

戎冶從鏡中看著成則衷，覺得他身上的冷淡疏離仿佛也因此減淡了幾分，不由微微翹起了嘴角：“就知道你穿什么都合適?！?/br>
成則衷沒接戎冶這話茬，只是雙手撐著盥洗臺也從鏡子里回視著他，聲線宣讀文件似的冷靜而平穩(wěn)：“你說過你只要和我在一起?！?/br>
這問題來得突然，戎冶微怔一下，然后神色肅然地點了頭：“是。”

“和李霄云離婚后你肯定會將孩子放在身邊撫養(yǎng)。”

戎冶有分難堪地張了張嘴，還是如實答：“……是?！?/br>
“那么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勢必還要跟你的孩子相處?！?/br>
“……是?！?/br>
成則衷直起身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戎冶，接著問：“你這輩子都接受不了盧嬰么？”

戎冶只講出一個字來：“我……”

成則衷點點頭：“那么我這輩子都不會接受你的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戎冶上前一步，聲音沉沉地開口：“阿衷——”他本能地想勸解，但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盧嬰和那兩個未出世的孩子不是同樣的無辜么？如果他遷怒盧嬰，又有什么資格要求成則衷不要厭惡他的孩子。

成則衷打開水龍頭垂著眼仔細地洗著本就干凈的手，慢慢地說：“當然，他們更有厭恨我的理由，畢竟今后我對于你的孩子而言正是如盧芝蘭之于你一樣的存在……”

戎冶忍不住加重了語氣打斷成則衷：“別胡說！怎么會一樣！”

他們兩個人甚至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他跟盧芝蘭不一樣又如何？成則衷不喜不怒地輕哂了一下，不跟戎冶爭辯當事人的主觀性，還是說回盧嬰：“這樣吧戎冶，如果你能夠做表率試著接納盧嬰，我也會試著去像看待普通的孩子那樣看待你就要出生的孩子?！?/br>
戎冶有些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fā)：“阿衷！”

“你想想吧?！背蓜t衷抽了紙巾將手上的水珠擦干。

“為什么這么幫長風(fēng)？”戎冶緊鎖眉頭問道。

“我不是幫他，”成則衷說，“我是找個借口幫自己?！薄遗挛胰绻粡囊婚_始就控制自己、說服自己，以后遲早會對你的孩子做出天理不容的事來。

戎冶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剖析品味，心間百味雜陳，靠近成則衷自背后擁住了他，想要重申自己的心意，成則衷卻已經(jīng)冷淡地脫開身。

“阿衷，你是考驗我？”戎冶懷抱落空，一愣過后低低笑了一下。

“是我考驗?zāi)?，還是你總在我面前失憶，忘記自己是有婦之夫？”成則衷平靜反問。

戎冶臉色寒了一寒，還是回轉(zhuǎn)過來——成則衷沒說錯，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該回去了，長風(fēng)等久了?！背蓜t衷道，要越過戎冶走出去。

戎冶抬起手臂攔住成則衷，繼而望著他雙眼用滴血立誓般的語氣道：“阿衷，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的，沒人會比你重要，就算是我親生孩子也不例外——如果你不信……我就向你證明?！?/br>
成則衷等他把話說完。

“我們將來要度過一生，你會是我的家人，也將看著我的孩子長大，你對他們來講就是另一位父親；你跟我一樣在這個家里做主，從你答應(yīng)了我起，所有權(quán)力就已經(jīng)生效了，”戎冶一字一句道，“李霄云生產(chǎn)我原本安排在戎氏投了資的那家私立國際醫(yī)院，指定了院里婦產(chǎn)科的金牌專家——現(xiàn)在我把決策權(quán)交給你，只要她羊水還沒破，你就可以更改安排中的任何內(nèi)容，我絕沒有一句反對。”

“我真是服了你?！背蓜t衷聽得笑了一聲，不過是冷笑，然后邁開步子就要走。

何止荒唐，簡直瘋狂！

“我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比忠边€是攔著他，臉上沒有一點笑模樣。

成則衷注視著他，雙眼隱約仿佛是有笑意，卻涼湛湛的：“全部交由我決定——想清楚了？”

戎冶確認：“對?！?/br>
成則衷狠狠摁下心中那只驟然尖聲狂笑起來的魔物，看著戎冶眼眸輕聲道：“好?！?/br>
……

說實話，成則衷也沒想怎么樣，不過既然戎冶要拱手奉上掌控權(quán)來換取他的信任，他就形式性地做了些改動，重新指定了一支團隊——來自K國著名的醫(yī)療集團，比起原先安排的醫(yī)生和助產(chǎn)士等等水平只高不低。

他也不知為什么最終還是選了他們，這選擇仿佛有種“有備無患”的意味在里頭。

其實成則衷本可以選取其他來源的團隊，但神差鬼遣地，他想起了當年那位時不時現(xiàn)身塵間俱樂部的醫(yī)療集團董事長——那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有著一雙老派紳士的溫和沉靜的眼睛，談吐文雅舉止自矜，每每同他寒暄，總是以同一句話開場：“Phantom，又是令人愉悅的一次見面啊?！?/br>
從某一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這些在塵間俱樂部結(jié)下的“形同知己的友誼”，才是最親密牢固的。

用Phantom的身份發(fā)了郵件過去之后，一切就都搞定了，收件人不知是展開了如何的想象，在回信中還特意寫了一句：“他們將服從你的一切安排?！?/br>
……

霍華德·莫特跟亞歷杭德羅還有戎冶約定見面的時間就在李霄云預(yù)產(chǎn)期后的第三天。

不過預(yù)產(chǎn)期畢竟不是絕對的，李霄云人是已經(jīng)提前住進院去了，但肚子到了這天也還是安安靜靜，戎冶有些失望，心里有強烈直覺大抵是沒法見證孩子出生了。

戎冶今天晚一點的時候就要和林弢一起動身前往C國了——他已經(jīng)讓成則衷全權(quán)代表自己，這個委托就算對于戎冶而言也有些難以啟齒，他在要開口前都做足了好話說盡仍然被拒絕的準備，但當時成則衷出乎他意料地接受了，而且態(tài)度簡直寬容淡然得令他充分意識到自己是個混蛋。

戎冶走了有六天仍未回來；與此同時，在醫(yī)院里待產(chǎn)的李霄云肚子也還是全無一點即將要分娩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