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逃不過的那句話：“小冶，愿意陪大伯說說話嗎？”

戎冶心里那根弦悄然繃緊了，但面對著成海門他只得微笑道：“當(dāng)然?！?/br>
成海門同戎冶兩人到茶室，在木案邊對坐下來。

四下清凈和寂，只有成海門洗杯溫杯過后沖泡大紅袍的清越水聲。

他專心致志、動作平穩(wěn)簡練沒有多一絲花哨，俄頃便滿室生香。

戎冶聞著馥郁茶香，神情端凝地看著成海門將第二泡分杯，心中感覺也愈發(fā)強(qiáng)烈——大爺恐怕……真的是知道了。

“你父親偏愛巖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成海門溫聲道。

“我和我爸口味一向相近，也是喜歡的，”戎冶微微笑了一下回答，端起茶杯嗅過香氣才淺飲品啜，然后將杯輕放回桌上，“原來您沖茶的手藝這么好。”

成海門莞爾：“只是熟練罷了。茶養(yǎng)心，對身體也有裨益，你父親從前好酒遠(yuǎn)勝過好茶，后來與我飲得多了覺出茶的益處來，才樂意時不時跟我坐下喝茶，不再執(zhí)著于老想著拉我喝酒了?！?/br>
戎冶聞言失笑：“我爸是奉行‘以酒會友’的，除您以外，旁的人要是跟他喝不到一塊兒去，他都不愛來往。”

成海門點著頭低笑，有些悵然地短嘆了一聲：“戎拓走了也有這么些年了?！彼p眼平和地看著戎冶，慢慢地說：“我想他對你最大的期望不是別的，只是與天下所有父親一樣，愿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喜樂罷了；而任何需要你用平安或幸福才能換取的，你父親都絕不會加諸在你身上。”

明白成海門講的是什么，戎冶心頭一陣熨帖的酸楚，他垂了垂眸子，低聲但堅定道：“往后，我爸在天之靈、我媽、您，以及其他所有關(guān)心在乎我的人，都不必再為此擔(dān)心——我已經(jīng)回到該走的道路上，再不會回頭?！?/br>
成海門流露出寬慰神情，點點頭道：“我知道，你雖然有沖動的一面，但終究是個明理有度的孩子?！?/br>
戎冶有些慚愧，默默然無言。

“現(xiàn)在你身體大好了，小衷也該放心了，”成海門語氣和緩地說，“那時他先斬后奏遠(yuǎn)赴異國去找你，我很意外，一是我兒子原來也會有這樣不管不顧的時候，二是他竟然覺得我會阻攔他；但我也明白了，小衷他非常在乎你，甚至超過我認(rèn)知的程度?！?/br>
戎冶愣了一下，訥訥地：“大爺……”

成海門稍頓了頓，才繼續(xù)道：“你母親回O國前我到你們?nèi)旨依险俗隳赣H應(yīng)該同你提過——我是那時才知道，原來你的孩子并不同你生活在一起?！?/br>
他看著戎冶問：“我該怎樣理解這件事呢？將之看作你對小衷的在乎嗎？”

戎冶的表情當(dāng)即肅然，幾乎立刻站了起來，沉聲道：“您聽我解釋——”

成海門搖搖頭，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讓戎冶坐下，可還沒等做出動作，他突然變了表情，挺拔的腰背也猛然xiele力，下一刻他神色痛苦地捂住了心口，嘴唇rou眼可見地褪去了血色。

那一瞬間戎冶感覺自己直像在深冬被人重重一腳給踹進(jìn)了冰湖里——他的身體理智地上前扶住了成海門，魂卻渾渾噩噩沉入黑冷湖底，胸口悶痛、從頭到腳的血液都要凝結(jié)。

好在在這緊急情況下，戎冶的神智及時歸了位，他急切地詢問成海門有沒有帶著藥，爭分奪秒在成海門衣服上幾個口袋位置找尋，并拔高了聲音叫人。

與此同時，心中有個聲音無比清晰地在告訴他，一切都完了。

聞聲而來的瓊姐推門走了進(jìn)來，看清情況后大驚失色，立即轉(zhuǎn)身小跑著去通知主人家的成員。

戎冶竭力維持著自己的沉著和清醒不被擊垮，打開從成海門外套內(nèi)袋找到的硝酸酯藥瓶，按給藥說明倒出一片喂成海門服用。

成海門將藥片含在舌下，雙眼緊閉，眉頭也深蹙。

數(shù)人急匆匆的腳步聲愈發(fā)接近，成則昭第一個進(jìn)入茶室看到了父親的模樣，她氣得渾身微顫，雙拳緊攥瞪視著戎冶，齒間擠出的每個字都冷銳得像是要殺人的刀：“滾出我家！”

“爸，您覺得怎么樣？帕特已經(jīng)在給章醫(yī)生打電話了，還是我們?nèi)ヌ酸t(yī)院？”成則昭說完就吝于再多看戎冶一眼徑直走向父親，焦急但聲音輕柔地詢問。

戎冶扭頭看向在成則昭后頭進(jìn)來的面沉如水的成則衷，慌亂而無措地開口：“阿衷，我……”

成則衷只看了他一眼，也直接快步走向父親：“爸，您怎么樣？”

戎冶眼里本就微弱的光亮徹底黯淡了。

成海門總算緩過來，緊蹙的眉頭稍為放松了，辛苦的呼吸也逐漸趨于正常，他在女兒給自己揉心口的手上輕輕搭了搭，慢慢睜開了眼睛。

“不關(guān)小冶的事，是我自己今天忘了按時吃藥，別怪他?！彼穆曇糨p而緩慢。

“爸，你不必護(hù)著他替他說話，我沒動手已是對他客氣！不是他說了讓您情緒起伏的話，您怎么會犯??！”成則昭轉(zhuǎn)頭含怒看了一眼戎冶，站起身來冷冷盯著他，“我們家不歡迎你，你聽不懂人話？”

“小昭，冷靜，我說的不是假的，”成海門輕輕嘆息了一聲，目光從兒子面龐上一掃而過，“他和小衷的事在今天之前我就知道了，又怎么會在這時候為此激動?！?/br>
成則昭的身形一僵，慢慢轉(zhuǎn)過身來驚訝地看著父親：“爸爸……”

成則衷半垂下眼簾，掩去了眼中情緒。

“小冶，小昭是緊張我所以口不擇言，你不必當(dāng)真，先到外面稍坐吧——今天是伯伯招待不周?！背珊ｉT看向戎冶，卻發(fā)現(xiàn)他此刻聽不見外界聲音也看不到其他人似的，只是雙目不瞬地、焦灼而躊躇地望著成則衷。

“小昭，幫爸爸去房間里準(zhǔn)備一下，我想休息一會兒，別的等章醫(yī)生檢查過之后再說吧?！?/br>
聽到父親這樣說，成則昭暫時放下氣憤立刻去照做了。

等成則昭出去，成海門輕搭住兒子手腕，低聲道：“小衷，先扶我去休息吧?！?/br>
成則衷點頭：“好的，爸爸。”

“你先到我房間吧，我們晚些再說?！苯?jīng)過戎冶時成則衷低聲與戎冶道——他有意讓戎冶避免再與jiejie成則昭碰面。

雖然成海門還沒正式宣判，但戎冶終于等到成則衷跟他說一句話，那語氣、眼神也都是溫和的，他的心便落下一半：“好。”

看著父親歇下，成則昭看了看弟弟和父親，開口道：“爸爸，我想你應(yīng)該有話要對小衷說，那么我……先下樓去等章醫(yī)生了。”

“好，去吧?！背珊ｉT點點頭。

成則昭出去了，成則衷面對著父親深深垂下了頭顱：“爸爸……對不起，兒子不孝?！?/br>
“坐下來和爸爸說話吧，小衷，”成海門平靜地、慢慢地說，“其實在剛猜測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