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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和睫毛卻毫不遮掩地暴露了他的恐慌。他知道顧桓絕不只是口頭恐嚇,他知道對方一向說到做到。姬允突然手腳亂蹬,劇烈地掙扎起來,顧桓不得不先放下藥碗,將他的四肢壓制住,又取下自己的腰帶,將姬允的兩只手腕捆起來綁到頭頂,不停亂蹬的兩腿則被他死死壓住。姬允眼看著他又端起了那只藥碗,憤怒與恐懼讓他眼眶迅速地紅了,他仍然不甘心地死命掙動,聲音高亢而尖利,半途就撕破了音:“顧桓你瘋了嗎——”他滿臉通紅,艷麗的怒色一直從面皮蔓延到掙開的頸項里,顧桓垂目俯視他,幾乎是帶著些趣味地看著對方死命撲騰,驚怒尖叫。他意識到對方的憤怒于自己毫無威脅,就好像看見一只小動物對自己齜牙咧嘴,不僅不會讓人覺得可怕,還會有些可愛。而對方的恐懼,則非但不能令人生出憐憫同情,反而更令自己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令人顫栗的愉悅——他終于掌控了這個人,他能夠對這個人為所欲為,他沒有可再顧忌的。甚至不久之后,連這人的思想,這人的記憶,也都一一屬于自己,他可以任意在對方的身上塑造出自己想要的痕跡,他能夠在對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往前那幾十年困擾他的,纏繞他的,使他切齒不甘的,在這時候都化為了甜美的甘露,這就是站到權力巔峰的美妙之處,他不用做選擇,他想要的,他可以都拿到手。顧桓將藥碗重新湊到姬允嘴邊,姬允極力別開頭要避開,但是顧桓捏住他的下巴,強硬地掰開他的嘴唇,從他的嘴里灌進去,姬允死死抵住舌尖不肯吞進去,便有小片湯藥從嘴邊溢出,他自己也被嗆得咳出來,眼中泛出淚花。他被這樣的顧桓嚇住了,而不敢想象的失去記憶的自己,會被顧桓當作偶人一樣對待的自己,記憶會被肆意篡改的自己……他不想失去自己的記憶,他不想變成一個腦內空空的傻子,他不想余生都活在虛假的記憶里,他不想從生到死都被顧桓玩弄在掌心里,成為一個供他滿足取樂,滿足他欲望的偶人——更可怕的是,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本不該是這樣活著的。他皮面上那點高傲和骨氣全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恐怖情景給嚇的魂飛煙滅了,極度的恐懼使他眼里一下滾出淚來,他哭著道:“我不喝這個,我不要喝這個!……顧桓!我求求你,我不要……”顧桓掐住他的下巴,他的神色冷酷,隱隱有種瘋狂的暴戾之色,這樣的神色,與多年前下令屠城的顧桓竟隱隱重合起來——一旦將自己身體里惡的那一部分釋放出來,常常如傾洪泄水,它們沖垮堤壩撞破圍欄,再無人可以控制。如今的姬允眼眶通紅,滿臉眼淚,他不再高高在上,他的高傲蕩然無存,他屈服了,他向自己服軟了,他哭著哀求自己,但是這絲毫也不能引起他的心軟,柔軟的情緒仿佛被什么隔開,某根神經卻過度興奮地跳動著,激起他體內更暴虐的那一部分。第86章朝中自白宴歸隱,姬允一系痛失一臂,擁立太子的大將軍黨則趁風起勢,將幾個與己對立的硬骨頭紛紛或貶或謫,朝中局勢立變,大將軍一系一時獨占鰲頭,風頭無兩。傅祗下了朝,沒有理會同僚一起飲酒的邀約,獨自步行離宮。他仍然很獨,寡言少語,并不與誰走得親近,白宴辭官之后,就更是獨來獨往,不曾對白宴所受遭遇痛心疾首下筆千言,也不曾對顧桓一黨有過什么好臉色,甚至對太子姬蘅也出言不遜。氣得姬蘅幾度想要論他的罪,倒是被顧桓按了下來,不只如此,顧桓還派人給傅祗送過兩回禮,只是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對于這種擺在明面上的不客氣,顧桓還未表示什么,旁邊下屬已先氣急敗壞起來:“這姓傅的拿什么喬!將軍看得起他,想要提拔他,還不識抬舉!屬下看他是——”顧桓擺擺手,打斷他道:“傅先生志向高潔,不屑與我等武夫為伍也是情有可原。既然無緣相交,也就罷了。”屬下仍是憤懣不平,但因著顧桓的話,也就沒人去動傅祗,只讓他一個在墻角涼著就是了——畢竟朝中變動太劇,數(shù)根棟梁被換,房子終歸有些不穩(wěn)當,總要留些名望重的耿介人士頂住頭上的天花板,好充門面,就像是一池水固然不能保證清可見底,但至少也要時常注入清流,才不致渾成一灘死水。傅祗回到家中,他因貧困,只在城中租了一處院子,地段也不很好,背后就是臨街的一條商鋪,平時吵鬧得很。從傅祗的后院一推門出去,就是一條極窄,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巷,因這條街上大多開的酒樓,后廚門就都往這個方向開,許多廚余垃圾就扔在這小巷里,臭氣熏天,蠅蟲圍繞,平時絕不會有人路經,小巷又窄,堆滿了竹籃木桶一類的廢棄物,更不能容人通過了。而傅祗就出現(xiàn)在這條小巷里,等來了一個人。來者穿一身不顯眼的灰舊衣袍,相貌雖然平平,還有些黑,眉眼卻很生動,頗有幾分機靈勁兒,與灰撲撲的著裝實在有幾分違和,傅祗正狐疑,來人便撕下了臉上面具,卻是側帽巷尾里那處小院子的小廝——束稚。傅祗見到是他,先驚了一驚,道:“怎么是你過來?”束稚是與白宸一同消失不見的,一并被列在了通緝名單里,已經許久不曾露過面。束稚先拱一拱手,道了聲大人,才道:“留在我家主人身邊伺候的,傅先生只見過我,為免傅先生錯認了人,便由我親自過來。大人放心,我的易容之術尚可?!?/br>傅祗剛剛目睹了對方換臉,心下也是嘆服,而后想到朝中那位只手遮天,無孔不入,也就明白了白宸的謹慎。他點點頭,因時間緊張,也未太過寒暄,直接道:“那勞你轉告你家主人,殿下已經答應了?!?/br>束稚繃緊的小臉上陡然露出喜色:“真的?!”傅祗點頭,又從袖里摸出一封信,遞給束稚:“這封信,帶回去給你家主人?!?/br>束稚連連點頭,將信小心收好了,又道:“太好了,我家主人也托我向大人帶話:騎牛者將要入京,還望大人多多照應?!?/br>傅祗聽了,神情卻一愣:“騎牛者……白衡?”“嗯不錯,”束稚點頭,道,“我家主人往棲綠山去了書信,白宴大人也親自去了一趟,總算勸得白衡大人出山。屆時里應外合,要勞大人從中辛苦了。”“言重了,算不得辛苦?!备奠笳f著,長年陰郁的面容仿佛舒展開幾分,使得他整個人幾乎有種光風霽月的神采了。兩人又說了幾句,束稚不敢多逗留,傅祗也催促他走。“對了,”束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