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她想，蘇思安自幼含著金湯匙出生，他又知道些什么。奮斗之中的艱難困苦從來不足為外人道，惟有成功后歡呼慶祝的時候舉起的那杯香檳酒，或許可以同人分享淡琥珀色的香醇。

    “又怎么了？我說錯話了嗎？”蘇思安叫道。

    “沒什么。”趙明珠心中的不快一閃而過。做生意最講究和氣生財，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于每天和形形□□各種性格的人打交道，也習(xí)慣于寬容由于三觀不同、性格不同而帶來的溝通上的差異。隨著她的公司越做越大，在商界越來越有話語權(quán)，敢于正面輕視她、挑釁她的人漸漸少了，但是她需要寬容的事情并沒有因此劇減?；蛟S因為她是女人的緣故，總有些人懷疑她是靠美色上位、沒有真材實料，甚至有意無意間各種詆毀，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趙明珠突然想起，某次某個記者言之鑿鑿地說，蘇永民的兒子蘇思安對她觀感不佳，背地里經(jīng)常用“母老虎”來稱呼她。

    “不過沒關(guān)系。我寬恕你?！壁w明珠心中暗暗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她決定不和蘇思安一般見識，正如她不和商界那些三觀不同、交流起來障礙重重的合作伙伴較真一樣。反正她也沒打算和蘇思安有超越合作伙伴的關(guān)系，求同存異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宣布高考制度恢復(fù)之后，省城的劉曉松寄了一封信過來。這個本世界土生土長的天之驕子在治愈了那些因為意外之外被心儀的姑娘拒絕的挫敗以后，變得更為成熟，他決心與趙明珠和解。他在信中盛情邀請趙明珠前來省城一敘，說眼下高考才是年輕人最好的出路，而省城的新華書店，有很多高考的復(fù)習(xí)教材。

    “社會上意識形態(tài)的問題不再被強調(diào)了。所以省城里關(guān)門已久的咖啡廳重新開張了?；蛟S我可以請你喝咖啡?！眲运稍谛胖羞@樣說。

    于是張家集的年輕人結(jié)伴來到了省城。省城的新華書店前人潮洶涌，蘇思安和王自力為了購買新到的考綱和教材，冒著凜冽的寒風(fēng)站在長龍一般的隊伍里，而明亮溫暖的咖啡廳里，趙明珠望著面前咖啡杯里裊裊升起的熱氣，靜靜地聽著劉曉松傾訴。

    “給你的。”劉曉松將厚厚一疊書本推到趙明珠面前，“我覺得你很有潛力，大學(xué)的校園需要你這樣的人?！?/br>
    “王自力他們?nèi)ヅ抨犢I教材了，他們說他們會幫我?guī)б环??！壁w明珠看了看劉曉松的臉色，趕緊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br>
    劉曉松一愣，臉上浮現(xiàn)出自嘲的笑意。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看她動作優(yōu)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咖啡，心情激蕩之下，忍不住拋出困擾了很久的疑問。

    “我有什么地方不如楊衛(wèi)國？”劉曉松問，“你知道不知道，插隊的那些日子里，很多女孩子都對我表示出好感。她們中有的人是看中了我家的背景，想依靠我把她們帶回城里去，有的是看中了我這個人……”

    劉曉松一邊說，一邊覺得羞恥。他的教養(yǎng)不允許他把這樣的話說下去。但是他已經(jīng)說出口的和沒有說出口的事情，都是事實。他在張家集，就是集百千少女仰慕的目光于一身的有為青年。他原本也不認為他會對哪個女人動心的，但是趙明珠實在是一個那么有意思的女孩子。她那種獨特的氣質(zhì)，是普通女孩子所不具備的，甚至城里那些標榜氣質(zhì)出眾的女孩子也不如她。他甚至覺得她很神秘，每次當他覺得看透了她，她就能夠說出新鮮的見解，令他大吃一驚，大開眼界。

    劉曉松在向趙明珠表達他的心意之前，心中也有過許多掙扎。他很清楚兩個人若要在一起，必須要克服許多障礙。譬如說門不當戶不對，他父母一定會強烈反對；再譬如說他早晚是要回城的，如何將趙明珠帶回城里；還有她張家集的家人、親戚、朋友，意識思維和生活習(xí)慣上的碰撞……但是趙明珠就像一顆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他隱隱覺得如果他錯過了她，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遇到這么精彩的女人了。所以他最后還是冒著重重風(fēng)險表白了，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一時間只覺得世界觀被顛覆，不得已向家庭求助，像戰(zhàn)場上一個逃兵一樣提前回城。

    “我得承認，因為你的話，我很受傷。也因此作出一些很幼稚的舉動，甚至在回城的時候，都沒有跟你告別。請你原諒我。”劉曉松艱難說道，“我很抱歉，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楊衛(wèi)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楊衛(wèi)國和謝志芳、孟小梅她們一樣，都是我的同伴?！壁w明珠說。她內(nèi)心的確也只拿蘇思安當伙伴一樣看待。開玩笑，一個背地里會罵她是”母老虎“的家伙，如果不是大家同為這個世界的穿越者，理應(yīng)互助互惠，她才不愿意和他有糾葛呢。

    劉曉松看了她一眼，終于開始微笑，釋然的微笑?！澳敲?，還是朋友？”他深深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道，“希望能在大學(xué)校園見到你?！?/br>
    趙明珠和劉曉松告別，離開咖啡館。在咖啡館的外面，她鼻子凍紅的小伙伴們哈著熱氣，搓著手，用又羨又妒的目光看著她捧在懷里的厚厚一疊書本。那是趙明珠幾番苦辭都未能推掉的，來自劉曉松的饋贈。

    “有沒有那么一瞬間，怦然心動的感覺？”謝志芳開玩笑一般地問道。她已經(jīng)和趙明珠混得很熟了，在高考面前，從前的那些小心思早就拋到九霄云外了。她們看起來就像親密無間的閨蜜一樣，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奮斗。

    “沒有。真的沒有?！壁w明珠笑著搖了搖頭。蘇思安本來是臉色鐵青盯住她看的，聽了她的回答后，面色終于開始緩和。但是沒有人留意他的神情變換。

    “我這個meimei啊，實在是太挑了?？傔@樣的話，將來可怎么嫁的出去啊?！睆埓蠡ㄐχ团赃叺拿闲∶氛f道。她由于也要備戰(zhàn)高考，自然而然地加入他們的行列。

    一時間，笑聲響成一片，伴隨著他們對未來的憧憬。正是崢嶸歲月，恰同學(xué)年少，風(fēng)華正茂。

    在1977年的夏天，他們攜手走進高考的考場。而這一時間，比歷史上實際發(fā)生的時間提早了半年。全國近六百萬學(xué)子、等待了整整十年的青年們共同見證了這一時刻。這些青年當中，有的是上山下鄉(xiāng)、在陌生的農(nóng)村經(jīng)歷著歲月侵蝕的知青，有的是才華橫溢、渴望鯉魚躍農(nóng)門的農(nóng)村男女，有的處于二八年華的花季雨季，有的是老三屆，已經(jīng)飽經(jīng)磨難，將近而立之年……

    近六百萬的考生，錄取率5%不到，他們之中大部分人必然落榜，但是至少有二十多萬的年輕人因此終身獲益。而這，只是一個新時代的開端，小荷才露尖尖角，卻已初顯未來的崢嶸。

    張家集的年輕人也是如此。幾個人當中，蘇思安受益于他在現(xiàn)實世界經(jīng)歷過的嚴謹科學(xué)系統(tǒng)的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