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嘆道，“這世界，從來都只相信他們相信的事實?！?/br>
    再說，那時的林家，經不起這種折騰；現(xiàn)在的林家，不能被這種折騰。

    “阿四?！甭牫隽诛L眠的失落，洛聞雨很失落，“我本來以為這幾年那人死了你應該過得很好?？墒菫槭裁?，我覺得你不開心呢？”

    林風眠只是笑，顯然并不想與洛聞雨多說，“時間差不多了，回去找你師父吧。不然被人看見你和我站在一起，又會有人說三道四?！?/br>
    “我在這陪你。”洛聞雨固執(zhí)地不愿離開，“我不怕別人說三道四?！?/br>
    “你不是想繼承師父衣缽嗎？清源大師的高徒，哪怕還俗都不該和我這種邪門歪道的人站在一處?！绷诛L眠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嚴厲，用眼神冰冷地逼退洛聞雨，“你就是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你師父想想，他老人家這一輩子的清譽，難不成要毀在你手上？”

    洛聞雨叫他說得低了頭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只好轉身離開，但仍舊囑咐道，“那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br>
    深綠的密林間，洛聞雨的身影漸漸沒了蹤跡。林風眠身后傳來沙沙的聲響，一道人影穿過灌木叢走至他身邊，念了聲佛號。

    “四少不必顧慮太多，貧僧的名譽，還不是那么容易毀的。”

    四周都是綠色，唯有清源大師光禿禿的腦袋在陽光下蹭蹭發(fā)亮，堪比鱗波陣陣的湖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知是眼睛疼還是懶得理會這位裝模作樣的神棍，林風眠轉過臉借躲開刺眼的光轉開視線，語氣十分不耐煩道，“場面話而已，當不得真?！?/br>
    “有些場面話，不得不當真?！鼻逶创髱煼路鹂床怀隽诛L眠對他的抗拒，頷首道，“四少，當初之事，貧僧必須向您道一聲謝?！?/br>
    “本少救得不僅是他。”他自然知道清源大師謝的是什么，林風眠的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本少也是在救自己?！?/br>
    “但這付出的代價太大，四少可有過后悔？”

    可能是眼前光太亮，林風眠雙眸暗了暗，仿佛又回到那個陰暗的地牢之中，幾個孩童擠作一團，其中一個禿頭的小男孩哭得最兇，吵得他腦殼疼的要命。

    那時候，他在做什么來著？反正后來，那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做都做了?！绷诛L眠閉上雙眸，徹底忽略掉心底那抹難以言說的異樣情緒，淡淡道，“后悔有什么用？”

    “四少是明白人。可今日之事，貧僧不得不多一句嘴，心底那條線，終究由你自己掌控，看似輕松自如。一旦越過之后，再想從深淵爬上來，可就難了?！?/br>
    臉上的煩躁消失，林風眠突然道，“天天念佛經，有用嗎？”

    清源大師笑了笑，“不知道?！?/br>
    “那本少要是吃齋供菩薩，有用嗎？”

    “不知道?！?/br>
    “剃了頭當和尚，有用嗎？”

    “不知道?！?/br>
    一連三個問題清源大師都回答不知道，與他德高望重的大師形象相差甚遠，林風眠卻沒有生氣，反而挑起唇角，“大師應該改法號，名叫一問三不知才對，不知道這三個字答得可真是順溜?！?/br>
    清源大師臉上笑意更深，微微瞥了眼斜后方，頷首道，“看來四少今日訪客不少，貧僧就不打擾了。”

    林風眠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樹影影綽間，漸漸顯露出一人的身影。

    一段時間不見，辛月明倒是心情不錯，他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歌，一邊朝這走來。

    身邊清源大師動作倒快，一眨眼就消失了蹤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要做慣面子的清源大師居然沒有向辛月明打招呼。

    這一反常態(tài)的模樣讓林風眠有些奇怪，但也懶得去問，畢竟他更奇怪的是，辛月明為何會來找他。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湖邊，撐開兩條長腿，拈起地上幾塊石子拋了拋，靜靜地等待辛月明走近。

    “這里很漂亮?！辈]有回首，聽見腳步聲林風眠就知道辛月明走了過來，他突然開口道，“不知無念公子是否也是被美景引來？”

    辛月明在他身后站定，言簡意賅道，“是啊?！?/br>
    “無念公子前來，必定不是什么小事?！?/br>
    “可大可小吧?！毙猎旅鲊@了一聲，在林風眠身邊坐定，“就是我那個傻兒子，有點麻煩?！?/br>
    “呵。這件事本少可幫不了無念公子。畢竟，本少還沒養(yǎng)過兒子?！?/br>
    “我過來又不是找你討論育兒經驗。”辛月明無奈，“天明這家伙啊，心思細的很，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不說出來，你不問清楚，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br>
    “哦?！?/br>
    聽出林風眠的漫不經心，辛月明瞥了她一眼，笑道，“還請四少多包涵?！?/br>
    林風眠總算有了點反應，轉頭一臉古怪看他，“無念公子這話說的，江宗主有什么需要本少包涵的?！?/br>
    “當然有?！毙猎旅鞒裘?，明明已經是中年老男人，做這種挑逗表情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很多?！?/br>
    “，，，”

    “好了?！毙猎旅饕膊辉俣核罢f說正事?！?/br>
    “天明從莫邵雍口中得知，北漠有剩下的殘卷?！?/br>
    “本少知道。”林風眠扔出一塊石子，盯著它落入湖水引起的陣陣漣漪，輕輕笑道，“只是北漠皇宮守衛(wèi)森嚴，并不好闖?！?/br>
    “你去過了？”

    “探過幾次?！?/br>
    “四少，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在想一件事?！毙猎旅鱾冗^身，伸手挑起林風眠的下巴，眼眸幽深，“明明已經是殘破的軀殼，卻眼神堅定，仿佛有什么目標在指引你前進?！?/br>
    林風眠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但是我在想，如果你達到了這個目標，接下來，會變成什么樣？”

    林風眠笑容越發(fā)的濃烈，可眸底，卻冰冷無比，“無念公子怎么好奇這種事了。”

    辛月明送開她的下巴，伸手拾起她身邊的石子，柳葉的陰暗在他臉上劃過，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我一開始就說啦，我那個傻兒子啊，太傻了?！?/br>
    “四少，人不可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彼κ秩映鍪?，在湖面落下一個又一個波紋，直到很遠，石子才沉底，“你也該想想，報仇之后的事了?！?/br>
    林風眠并不意外辛月明能想通其中關聯(lián)以及她現(xiàn)在想做的事情，“無念公子真是聰明，這么快就想通了?！?/br>
    “那是，不是我說，我們家的智商都在我這。”自夸這種事，辛月明從來不會謙虛。

    “父親？”

    兩人齊齊回頭，辛月明先抬手招呼，“喲，寶貝兒子~”

    江天明臉一黑，“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這么叫我！”

    “嗨呀?！毙猎旅髌鹕?，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先走了。四少，希望還有機會與你聊聊?！?/br>
    可別輕易就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