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42
傅珂站起身來,將衣箱的箱蓋輕輕合上。 她現(xiàn)在很喜歡做這些事。收拾箱籠、打包衣物、整理書墨筆硯。手上有事情做的時候,她就會想得少一些。 而每到了深夜,當(dāng)四周俱靜、墨色浸染了床邊的紗帳與錦幔時,她總會覺得惶恐。那強(qiáng)烈的懼怕與不安會從心底深處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漫上來,如同這滿世界的夜色一般,漸漸充塞了她整個胸臆。 傅珂從衣箱邊站起身來,看了看那嵌螺鈿玄漆格架上的小座鐘。 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然而她卻無一分睡意。 她緩緩行至桌前坐了下來,望著那青玉鸞鳥座兒的燈盞出神。燈臺下凝了厚厚的一層燭淚。傅珂覺得,她的心亦如這燈臺一般,在一點(diǎn)一滴的時光中,漸漸積了灰、蒙了塵,變得舊了,也黯淡了。 “咿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隨后,一陣寒風(fēng)帶著一股淡淡的墨香,自門外隨風(fēng)翻卷而來。 傅珂轉(zhuǎn)眸看向來人,既未說話,亦未離座,只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人,看著那個她應(yīng)該喚做父親,而其實(shí)卻與她沒有一絲血緣關(guān)系的人。 傅庚將鶴氅交予身后的守墨,款步行至案前。守墨躬身退出了門外。 “三日之后啟程?!绷季煤?,傅庚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房間里已經(jīng)半空了。他的聲音似是有回音,帶起了一陣空氣流動,一圈一圈地漾了開去,蓮盞上的燭火微微晃了一晃,復(fù)又歸于平靜。 “是?!备电嬲Z氣平平地應(yīng)了一聲。 傅庚凝視她良久,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解先生乃是為父的師尊,你有什么事情可尋了解先生說。” 傅珂凝視著眼前的燭火。半晌后方一字一頓地道:“您便這樣將我送去山東了么。父親?” 是啊,父親。 他是她的父親,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一點(diǎn)血緣關(guān)系??墒?,他仍是她的父親。 傅珂莫名地覺得可笑。 然而,那笑意尚未抵達(dá)眼角,一陣巨大的哀涼便涌了上來。她的心底一片冰冷。 “只能如此。”傅庚的語氣仍是淡然。 他望著窗外,夜色沉沉。北風(fēng)呼嘯著穿過庭院。曾經(jīng)的生機(jī)與歡喜,都在這獵獵北風(fēng)之中化為烏有。 傅庚是想好好將程煜的兩個孩子撫養(yǎng)長大的,且直到現(xiàn)在他還在這樣做。只是,他總不能為了他的孩子。便斷送了自己的親生骨rou。 他已經(jīng)對不起王氏了,他不能再對不起王氏留下的唯一骨rou。那個孩子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去這樣傷害她。 便是恩公之后,亦絕對不可! 有仇有怨。她們盡可以沖他來。卻唯獨(dú)不可向他的女兒下手。 此乃他最后的底線! “呵呵,呵呵?!备电嫱蝗恍α似饋?。 在這燈光黯淡的房間里。這笑聲聽來竟有幾分瘆人。 她一面笑著,一面抬起頭看著傅庚,低平的眉宇間幾無表情:“父親,您可有將我當(dāng)女兒看待?可曾有過一次,哪怕就那么一次,父親視女兒如親骨rou,發(fā)自真心地疼愛?有過么?”傅珂的臉上浮起一絲扭曲的笑:“父親大人,您有過么?您有過么?” 她說話的聲音開始時還很輕,可越說到后來,那聲音便越見寒厲,那一聲又一聲的“有過么”,回蕩在空落落的房間里。 桌案上的燈臺上,又落下了一顆燭淚。 傅庚沒有說話,只深深地看著傅珂,良久后方緩聲道:“那你呢?你可有視為父如親生父親,視棠姐兒如親生jiejie的時候?你,有過么?” 他說話的聲音一如這夜色般低沉。 一陣風(fēng)拂了過來,挑起厚厚的棉簾子,送來了一線極致的寒意。微弱的燭火在風(fēng)中搖曳著,每欲熄滅,卻終是未熄。 傅珂靜靜地看著傅庚,傅庚亦回視著他。 幽暗的燭光填不滿這空空的房間,亦如面前的這個男子,亦終是無法填滿傅珂心中空缺的那個角落。 那一刻,他們從各自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傅珂的眸中,漸漸地便有了一絲苦澀。 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方輕聲道:“父親,可否容女兒向娘親辭行?” 傅庚凝視她良久,驀地轉(zhuǎn)身喚道:“來人,送姑娘去晴湖山莊。” 傅珂猛地睜開眼睛。然而,那個說話的人留給傅珂的唯有一個背影,以及一句充滿深意的話語: “何時你心中無怨,何時你再回來?!?/br> 說罷他便大步跨過門檻,那一身青色的道袍,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元和十八年,早春二月,金陵城中沒有迎來東風(fēng)化雨、草木新綠的春時光景,卻很是下了幾場雪。 因逢著倒春寒,天氣冷得厲害,木碳的價格又漲了好些。然而,京中百姓的熱情卻完全未受天氣影響,而是全民投入到了對圣上立后一事的熱議之中。 因元后薨逝多年,今上中宮空虛。從去年秋時起,便有圣上將立新后之語流傳了出來。 其后契汗國來訪,圣上設(shè)國宴款待。那國宴本應(yīng)是帝后共同主持的,卻因了中宮空虛,圣上只得帶同德妃并許昭儀二人同列寶座,細(xì)說起來,卻也算是不大合祖制的。 也就是自國宴之后,便陸續(xù)有幾個臣子遞了折子,主要是一些言官御史之流,倒也沒說要立后,只說國宴之上二女伴駕,于祖制不符,請圣上今后多加注意之類的。 再然后便到了正月里,百官俱放假在家,闔家享受天倫之樂。卻未想一道霹靂晴天里砸將下來,皇帝偏在這時候捅出了一件大事,死活要立了許慧為后。 此語一出,整個朝堂為之震動,大家年也沒過好。新年后的第一個朝會,在圣上將立后之事說出之后,泰和殿便陷入了一陣長久而詭異的沉默。 就連內(nèi)閣之中一向最愛發(fā)表意見的霍狄,亦是一言不發(fā)。 依大漢律法,皇帝立后是要經(jīng)內(nèi)閣審批同意的。而許慧身為忠良之后,又與圣上鶼鰈情深,身后又無家族勢力,雖曾嫁為人婦,但后來證明那段婚姻有名無實(shí)。坦白說,許慧是相當(dāng)符合本朝立后條件的。 ☆、第440章 本朝自立國伊始,為打壓地方世族門閥勢力,奉行的便是不令外戚坐大的準(zhǔn)則。自開國皇帝起共計十三位皇帝,其中有一多半兒是立了普通良民之女為后的。 事情壞就壞在先帝爺?shù)纳砩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