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沒人知道。戚英姿進(jìn)去衛(wèi)所里面換衣裳，她才換了件布衣出來，就聽見外面有動靜，女人推開門一腳往地上鏟去，見是沈約站在外頭，女將軍才吸一口氣，“怎么了，有事找我？”

    將士們都在外頭生火烤rou，后院沒人，沈約見戚英姿的臉，她臉上洗過了，方才所見的浮萍和海藻沫子都沒有了，但能清晰看見她眼角下的烏青。“這些東西，你們？”沈約想說，這些東西都應(yīng)該上繳，不應(yīng)該被他們私自瓜分了，即使他們都是功臣。

    戚英姿抬頭，她看沈約的臉，“我知道這些東西都不歸我們所有，我們也想上繳，但這些東西到最后都還是會回到海盜手里?！?/br>
    沈約抿嘴，“將軍這是何意？”

    戚英姿說：“如果沈大人不想要這些東西，或者你覺得我們腐化了你，侮辱了你的人品，你丟了便是?？偤眠^便宜那些海盜和日本人?！?/br>
    外頭火光旺盛，戚英姿往火光中去了，沈約瞧她背影，又覺得她不是那么傻，有時候傻的好像是自己。

    戚英姿坐在外頭石墩子上，劉若誠遞給她一碗湯，“你心向明月？”

    “我沒有向他?！?/br>
    “狡辯?！?/br>
    戚英姿手抱著雙臂，過了好半天，她才說：“他也沒吃飯，你給送進(jìn)去吧?！?/br>
    劉若誠嘆一口氣，“明月何時入你懷?！?/br>
    第9章 夜半歌聲

    是北宋年間匯集歷代術(shù)法珍品的一本成書，戚英姿拿回來的是一套宋拓本，閣帖共分十卷，沈約打開首卷，第一卷乃為帝王書法貼，沈約一卷一卷看下去，有些入了迷。

    “咚咚”，有人在外頭敲門，沈約聽見戚英姿的聲音，“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內(nèi)心里就覺得我們與那些海盜無異，但我不偷不搶人家的東西，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倭寇強(qiáng)搶了我們的，不是我們搶了他們的。

    你初來乍到，不知道這里的情況，這里的上官都是需要打點的，不說遠(yuǎn)處，就說那個馬大人，他一來就去給寧波府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送了一萬兩的銀子?！?/br>
    女人在外頭輕言細(xì)語，沈約心下一動，他起身開門，卻見戚英姿在他房門口的臺階上坐著，背對著他，猶自一人絮絮叨叨，“我總歸不是想害你，你我無冤無仇，我聽人說你是今年的新科進(jìn)士，那你要是想敬獻(xiàn)上峰的話，多攢些家當(dāng)也是好的。你們讀書人，嫌金子腥，嫌銀子臭，嫌絲帛俗，我是聽劉若誠說這套書是個好東西我才......”

    等聽聞沈約在后頭嘆氣，戚英姿才扭過頭來，屋內(nèi)油燈昏暗，兩人的臉都在光影里朦朦朧朧，沈約道：“外頭都散了？”

    “嗯，他們吃好了，都回家去了?！逼萦⒆似鹕?，沈約這才瞧見她手里還端著兩個碗，“這是給你留的湯，這個是rou，你吃吧，吃了早些休息。”

    女將軍端著碗，沈約想說點甚么，又甚么都沒說出口。戚英姿道：“我也回家去了，你有甚么事情可以同劉若誠說，還有米千里，他們都是單身漢，你們男人的問題，也可以找他們解決。”

    “男人的問題？”

    “是啊，東城有條花街，高檔的妓館子、低等的娼.寮子，貌美的花魁，便宜的少女，那里都有。劉若誠他們都很熟悉，沈大人不要客氣?！?/br>
    戚英姿說得坦然無比，沈約的眉頭不自覺蹙了蹙，他嘴角動了動，女將軍說：“沒事的，沈大人不要害羞，你們這些沒成家的單身漢總是有需要的，不要害羞?！?/br>
    許是燒到了油，屋里的油燈‘砰’地炸了一下，燈火猛地一亮，沈約又瞧見戚英姿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她的眼神既不狡詐也不偽善，倒透著一股子情真意切的規(guī)勸勁兒。

    “好了，那個......”沈約要終結(jié)這個話題，戚英姿擺擺手，“我走啦?！鄙蚣s從屋內(nèi)將油燈提出來，給她照亮，女人道：“不用，我認(rèn)得路，閉著眼睛都能......”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凌亂，惹殘煙......”

    戚英姿扭頭，“沈大人，你聽見沒有，有什么秋天，什么黃煙？是不是有人在？”

    “有人在唱歌?！鄙蚣s道：“戚氏。”

    “甚么？沈大人叫我？”戚英姿說：“做什么要叫我戚氏，我有名字的，我叫......”

    “正蟬吟敗葉，蜇響衰草，相應(yīng)喧喧。”這唱歌的聲音愈發(fā)近了。

    戚英姿道：“到底搞甚么名堂，半夜里唱甚么歌，有甚么歌不能白天唱？”

    沈約心道，有些歌兒還真的不能白天唱，那些夜里尋歡的花船，可不就是夜里唱歌。

    歌聲漸近，沈約聽得真切，正是柳永柳三變的，那女人的聲音勾魂蕭索，唱了‘孤館，度日如年’，又來唱‘水上的路程，念名利憔悴長縈絆’。

    戚英姿往外頭走，想驅(qū)逐外頭唱歌的人，“唱甚么唱，到別處唱去。”

    沈約當(dāng)下提起屋內(nèi)的油燈跟上，衛(wèi)所門口果真躺著一女子，那女子被漁網(wǎng)罩著，身上竟不著寸.縷。沈約提著燈走近了，往下一照，馬上挪開了眼睛。戚英姿摸了摸腰間的大刀，四處尋找唱歌的女人，“是誰在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地上的女子呼吸微弱，沈約道：“先救人?！?/br>
    那唱歌的女人氣息綿長，嗓音飄得極遠(yuǎn)，與地上這個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顯見不是一個人，戚英姿扒開女人身上的漁網(wǎng)，她說：“燈呢，你照著點啊。”

    沈約背對著她們提燈。戚英姿將燈拿過來，在女人身上仔細(xì)照了照，“腿腳被繩子綁過，手腕腳脖子都有勒痕，身上沒有傷口，呼吸還算均勻，沒事，死不了。”

    說著，戚英姿將那女子扛起來，沈約側(cè)著臉不敢瞧她們。戚英姿不矮，那女子身量也算高，在兩人差不多高矮粗細(xì)的情況下，戚英姿又是單手將那女人抗在身上了。

    沈約道：“將軍，現(xiàn)在該如何？”

    “讓她在衛(wèi)所先住下，我讓米千里去和劉若誠住一間屋子，給她騰出一間來，萬事都等她明日醒了再說。”

    戚英姿手腳快，很快將那女子安頓了，她將那女子放上床，給她蓋好被子睡覺，最后說：“我明日再來，給她帶兩身衣服過來，不過我也沒啥好衣裳。算了，我叫劉若誠去買吧，他見過的女人多，最懂女人喜歡穿甚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