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懶得跟楊寶兒說官腔，他一把掀開簾子，“你看?！?/br>
    原來沈約與楊寶兒眠覺的小船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立在水中央，沈約當(dāng)然不想吟詩，他相信同為文人的楊大學(xué)士此刻也不想吟詩。

    小船底部似乎被鑿穿，小股水流緩緩而出，楊寶兒道：“船會沉，沈兄，快跳水?！闭f罷，楊寶兒脫去外衫，拿了他緊要的東西就往水里跳。

    沈約卻不動，楊寶兒回頭看他，“沈兄，不要遲疑了，快些入水?！?/br>
    “我......我不會水?！鄙蚣s不僅不會水，事實上，他還有些畏懼水，不知道甚么時候開始，他看見一浪接著一浪的波濤，他會頭暈。所以自北京南下之時，沈約幾乎不去甲板看甚么天水一線的風(fēng)景。

    船一漏水，堵都堵不住，沈約眼睜睜瞧著細(xì)流淹沒最底下的艙板，楊寶兒催促他：“沒時間了，沈兄，快！”

    沈約慌慌張張，想要拿幾件衣服，又覺得沒用，想要拿個文書，對，還有那套，沈大人終于擇好了東西，他又不敢跳了。

    江水浩浩，海水湯湯，楊寶兒已經(jīng)入水，他在外頭喊沈約，“快點，船要沉了?！?/br>
    沈約從未感到過如此心慌，想當(dāng)年他在金殿上和嘉靖帝玩心眼子的時候都沒此刻這么慌張，沈大人閉著眼睛，重重往水里一跳。

    當(dāng)然，沈約跳水的方式實在不得法，他甚至不會使用四肢使自己自然上浮，于是沈大人越沉越深，簡直讓楊寶兒去撈他都找不到人。

    “沈兄，沈兄！”

    楊寶兒下水撈了三次，三次都沒找到他的沈兄的蹤跡，然而楊寶兒自己生于北京，他會水，卻并不善水，楊寶兒也開始心慌，這還沒開始的南行之路，不說折戟沉沙，似乎這刻有人要命喪這片他們都熟悉的寧波海域了。

    第55章 人如朝陽

    唐縱與崔蓬的船要靠岸了, 天邊的朝陽隱隱要升起, 冬生進(jìn)來叫崔蓬：“公子, 大都督說我們可以下船了?！?/br>
    崔蓬脧他一眼, 心道, 大都督，大都督，你無非就吃了他幾天的米糧, 這會子連自己姓甚么都忘了。

    船夫泊岸之時, 唐大都督用他那目望千里的視力瞧見了遠(yuǎn)處的星星大小的人頭, 唐大都督原先不想管，卻又看見有東西飄過來。

    “是甚么？”崔蓬從內(nèi)艙出來, 唐縱令人將那包袱打開，里頭是一套書，并著一根赭紅色的舊布帶, 崔蓬看了一眼, “人呢？”

    “喏, 就那兒......”唐大都督還要細(xì)問, 身邊女人已經(jīng)抽了根纜繩跳船走了。

    “她？”唐縱看冬生，指著包袱，“甚么玩意, 誰的？”

    冬生攤手, “大都督，你別問我，我們公子的事情他不和我說, 也不和我們大家說，我不知道?！?/br>
    楊寶兒來回沉沉浮浮去撈沈約，等他撈到沈約，他快氣絕了，沈約也快氣絕了。兩個沒甚么體力的書生在海中自由自在飄著，楊寶兒已經(jīng)沒力氣去辨認(rèn)方向，毫無水性的沈大人還朝天上看了看光線和太陽，“楊兄，那邊，那邊。”

    楊寶兒搖頭，“別說了，沈兄，我沒力氣了，我不行了，管他哪邊，我沒勁兒了?！?/br>
    六年之前，楊寶兒和沈約大概都能談得上一句年輕才俊，人如朝陽，這六年之后，兩人不是年近三十，就是已經(jīng)滿了三十，兩個多年不鍛煉也沒有體力概念的文官消耗在水中，實在是生死有命，全靠天意。

    楊寶兒一旦沒有力氣，沈約只能跟著下沉，等他察覺自己與楊寶兒快不能呼吸的時候，旁邊來了人，那人很有些力氣，她說：“你的腳動起來，別裝死?！?/br>
    沈大人既尷尬又臉紅，他其實很想將腿腳動起來，無奈實在不靈活，也放不開，他覺得這手舞足蹈的樣子很滑稽，特別是兩腿蹬啊蹬，有辱斯文。

    崔蓬將纜繩系在體力更衰竭的楊寶兒身上，她另一手?jǐn)v了沈約的手臂，“跟我走。”

    沈約當(dāng)然要跟她走，他自己又不會動，不跟她走，能跟誰走？

    其實崔蓬也覺得頗為費勁，楊寶兒越來越沉，沈約就像個廢人一般，在水里有個浪頭他都抖一下，“咳”，崔蓬終于側(cè)目看了沈約一眼，“你別怕，你放輕松，有我在。”

    被人像孩子一樣哄，沈大人終于肯扭頭，看清了身邊人的臉，“阿......阿姿？”

    唐縱在船頭，猛地一個噴嚏，感覺有妖風(fēng)吹過。唐大都督越想越不對勁，“喂，來人去看看，那女人死了沒有？”

    其實唐縱一直都看得清崔蓬的人頭，若是他瞧不見她的人頭，早就令人跳下去了。不過唐大都督想看看，看看這女人這么好出頭，看她能不能自己把人帶回來。

    崔蓬一個帶兩個尚有余力，若再添一個，好比再加上一個唐縱，若是他也不會水的話，那他們四個得抱團(tuán)死在一起，因為她就快沒勁兒了。

    “阿姿，我是不是很重？”

    沈約臉色煞白，頭發(fā)被水泡成稀爛，崔蓬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也不輕。”

    沈約說：“我知道你嫌棄我，嫌棄我是個累贅，你以前夾著我跑路的時候，是不是很想把我甩開？”

    “哧哧”，崔蓬笑起來，“可我甩不開?！闭f罷，又添一句，“想不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你以后還會不會甩開我？”沈約問。

    “我......”崔蓬正要回答，突然停了一下，說：“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br>
    沈約覺得她學(xué)會了一語雙關(guān)，他娶了唐玉蝶，當(dāng)然就不需要戚英姿了。再說現(xiàn)在，唐縱的人游來了，壯漢們扯著楊寶兒如同扯著一個輕飄飄的木偶。

    等壯漢來扯沈約的時候，沈約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個牽線木偶，他就快要被奪走，卻聽崔蓬來了一句：“唉，你們輕點兒，他骨頭都被你們扯散了?！?/br>
    崔蓬不滿意唐縱派下來的壯漢手勢太重，她抬頭看了唐大都督一眼，船頭站著的男人居高臨下，“沒人扯你，自己上來?！?/br>
    崔蓬自己拉著纜繩上船，唐大都督根本不看她，唐大都督正假裝關(guān)心他的妹婿，“這是怎么了，剛來一天就得罪了人，被人丟海里了？”

    沈約不知道唐縱對他防了一手，他不知道唐縱要來寧波，唐縱低頭看他，嘴里道：“這誰他媽的干的，你這都泡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