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總督府叨擾幾日，大家自在一點也比較好相處?！膘V華意味深長地凝視著蘇含羞。

    “那是、那是……”蘇承應(yīng)迭聲討好?！熬磐鯛斊揭捉?，能侍候九爺是微臣的福氣……”

    “得了，把這些奉承的官話都收起來，我不喜歡聽。”霽華淡漠地說。

    “是、是！那就請九王爺移駕，只是微臣府中簡陋，要委屈九王爺了……”

    “蘇大人備有馬車嗎？”他懶得再聽蘇承應(yīng)廢話。

    “有、有，當(dāng)然有！豈能叫九爺一路步行到微臣府呢。”

    “蘇姑娘渾身濕透，我的意思是最好能用馬車先把蘇姑娘送回府，以免蘇姑娘染上風(fēng)寒可就不妙了?！膘V華笑容和煦地望著蘇含羞。

    蘇含羞瞥見他臉上雖然掛著一副溫暖宜人、心無城府的笑容，但總是隱約感覺到笑容中的不懷好意。

    這古怪又好色的九王爺，都已經(jīng)把她害得這么慘了，到底還想對她怎么樣？

    “爹，女兒不回家?！彼淅涞亻_口。

    “說什么鬼話！不回家想上哪兒去？”

    “活著沒什么意思，女兒已經(jīng)決定到碧香寺去當(dāng)尼姑了?！奔薏涣巳艘矝]什么了不起的，她已不想再看見紅塵世俗人的嘴臉，更不與討厭的男人廝守終生。

    “這是什么混帳話，總督千金出家當(dāng)尼姑，爹這張老臉要往哪兒擱去，你有沒有替爹著想過！”蘇承應(yīng)氣急敗壞地罵道。

    “我就是在替爹著想呀！”蘇含羞近似絕望地吼?！拔以僖膊幌Ｍ匆姷商煜蛉司瞎?，求人家來娶我這個老姑娘了，爹，我是不想再折磨您老人家了呀！”可惡，為什么要逼她在“色王爺”面前吼這些丟人的話？

    蘇承應(yīng)怔然望著她，眼眶隱然泛紅，他費心思為愛女所做的一切，難道都是錯？

    “毀了蘇姑娘的人是我，如今能救她的人也只有我?！?/br>
    霽華悠然一句淡語，怔住了這對沮喪迷惘的父女，兩人錯愕地回過頭，瞠大了眼睛看他。

    “今日蘇姑娘隨蘇大人安心回府，本王爺就不打擾了，明日，我會派人到總督府，正式向蘇姑娘提親。”他緩緩地漾起魅惑十足的笑容。

    蘇承應(yīng)先是驚傻了半天，然后興奮得滿臉通紅，歡喜得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蘇含羞則是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渾身僵凝，半天還回不了神。

    霽華微勾薄唇，沉靜地凝視她好一會兒。

    “蘇姑娘，你報仇的機會來了。”

    第三章

    “我，豫親王愛新覺羅霽華，今日前來提親，蘇大人若應(yīng)允，擇定吉日，本王爺即刻正式提親下聘，迎娶蘇含羞姑娘?！?/br>
    難得因霽華駕到而坐滿了大小官員的總督府正廳，乍聞霽華這幾句輕柔飄逸的話，頓時一屋子人怔的怔、呆的呆，酒杯、碗筷都停在半空中，一個個張著合不攏的嘴，臉上寫滿不敢置信的表情。

    這不是真的吧！尊貴顯赫、貌似觀音的俊美王爺，居然要迎娶人人避如瘟神、乏人問津的漢族女子蘇含羞，天莫不是要下紅雨了吧？

    “九王爺……此言當(dāng)真？”蘇承應(yīng)面容力持鎮(zhèn)靜，但雙手因太興奮而發(fā)抖，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半句不假。”霽華沈靜從容地微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淺笑。

    大廳瞬間響起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王爺是天皇貴胄，微臣只是個小小的漢官，怎敢高攀？”蘇承應(yīng)雖然欣喜若狂，但口頭上不能不謙辭。

    “兩江總督已不是小小的官了，蘇大人未免忒謙?！膘V華應(yīng)酬地笑了笑。

    “既然王爺這么說，微臣若違命，便是不識抬舉了?！碧K承應(yīng)得意地呵呵笑，積怨了這么多年，此刻終于有種把屈辱徹底報復(fù)回來的暢快感。

    想到從此以后，他再不用鞠躬哈腰求人迎娶含羞，又得親王為婿，和皇族結(jié)成親家，這世上有幾人能得此福分？雖然委屈了幾年，但終于還是讓他等到揚眉吐氣的日子了，他幾乎可見愛女出嫁之日的浩大陣容和華麗排場，還有日后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拒絕！”

    一個清亮的聲音自屏風(fēng)后發(fā)出，眾人錯愕地轉(zhuǎn)向從屏風(fēng)后緩緩邁入正廳的蘇含羞身上。

    “含羞！”蘇承應(yīng)臉色倏變，在這種場合給九王爺難堪，蘇家肯定要被滿門抄斬。“王爺，女孩子家害羞了，盡說些反話，其實她本意并非如此的……”

    “拒絕就是拒絕，我沒什么可害羞的，也絕不是說什么反話，我不愛當(dāng)王爺福晉，這位置就留給那些格格們當(dāng)去吧！”蘇含羞倨傲地說道，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人難堪，她有勇氣傷人，卻沒有勇氣看一眼那個被她刺傷的人。

    蘇承應(yīng)臉色慘白地癱坐在椅子上，全場一片死寂，沒有半點聲音，每個人心里都驚懼地猜想著，藐視皇族會招來什么樣的大禍？

    霽華不惱不火，輕輕笑了起來。

    “蘇姑娘，原來你在意的是滿漢不能通婚這條禁令，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皇兄那里自有我去說服。”他優(yōu)雅的笑容和醇厚的低嗓，懾得一屋子人心神一蕩。

    蘇含羞雖然也是心神蕩漾中的一個，不過她迅速回復(fù)神智，愕然察覺到他正刻意曲解她話中的意思。

    “我才不在意滿漢通不通婚這件事，而是我根本不愿意當(dāng)你的福晉，這樣說夠清楚了嗎？”她急切地握拳大喊，嚇得眾人又是一陣倒抽冷氣。

    整座正廳陷入一片岑寂，都因親眼目睹豫親王被拒婚的場面，而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霽華深深凝眸望著她，她那慧黠冷傲、硬是不服輸?shù)男宰?，比起他所見過的王族閨秀還要鮮活耀眼。

    沒錯，讓蘇含羞當(dāng)著所有官員富商面前拒絕他的求親，好報復(fù)他五年前帶給她的屈辱，不但可以一解她心頭之恨，還可因此抬高身價，贏回被踐踏多年的名聲，這是他從秦淮河中抱起含羞那一刻起就開始計劃的，現(xiàn)在目的達到了，他應(yīng)該功成身退，祝福蘇含羞因此得到幸福美滿的姻緣，但……

    他有種被套住的感覺，有個莫名的東西在他心底動搖了。

    蘇含羞知道自己此刻是眾所矚目的焦點，被她用不屑的態(tài)度拒婚的九王爺當(dāng)然也是，這種感覺就是報仇了嗎？報完仇不是應(yīng)該要有大笑一場的痛快感嗎？可是為什么她沒有？非但不覺得痛快，甚至還有點不安、有點罪惡感？

    她深深吸氣，調(diào)穩(wěn)氣息，鼓足勇氣轉(zhuǎn)向霽華，一對上眼，頓時呼吸一窒，被他的黑眸深深攫住，她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從容與閑適不見了，變得異常專注、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