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她瞳仁中自己的一張臉，是如何壓抑著千年的思念與欣喜，故作平淡的敘舊，“青色的青，不昧因果的昧，青昧，你不記得了嗎？”

    青昧自然記得。

    兩千五百年前，她為鬼，得佛祖因緣，積善行德圓凡人心愿。那時(shí)她自詡為人間女俠，圓了心愿被問及姓名時(shí)，便常說這十個(gè)字。

    青色的青，不昧因果的昧，她是青昧。

    彼時(shí)她是人間最無牽無掛的一抹幽魂，卻因凡人供奉，才不死不滅。人間修善因，才有她脫離鬼胎的果，她怎會(huì)不記得自己的來處。

    只是這熟爛的往事，竟然還有人提及，可不就讓人詫異了一番。后花園中楊忘思的話一出口，青昧就覺得奇怪了，本以為是巧合，哪知卻是因果。

    ☆、因果

    這因果重重，實(shí)在太多，青昧并沒有那么好的記性。她收回長劍，語氣照舊冷然，“你既能隨口說出我千年前的舊事，想必與我有些淵源，但我對你并無印象，你不如干脆一些，一并說了?！?/br>
    “兩千五百年前，你救過我。”

    “救過你？”青昧反問，“如何救？”

    “那時(shí)我家貧，老父病重，無錢抓藥，我去山中采藥，不小心被毒蛇咬傷，你恰巧路過救了我?！睏钔颊f話雖然簡潔，但寥寥數(shù)語卻將事情交代的很是清楚，“后來你半夜出現(xiàn)在我家中，問我有何心愿，我說唯愿此生父母安康，你說我是孝子，孝心感天動(dòng)地，所以上蒼特意派你來助我，你說救我父親需要我心頭血，問我是否舍得，我說舍得。。。”聽到這，青昧又是一怔，隨后頓時(shí)干咳，這種話一聽就是自己的胡編亂造，那時(shí)候她心性不定，這惡趣味的作法倒是很符合自己的風(fēng)格，本對楊忘思的話存三分懷疑，聽到這倒是去了一分，于是拿手扇了扇風(fēng)，打哈哈道，“然后呢？”

    楊忘思沒注意到她的失態(tài)，聞言輕輕一笑，“然后你遞給我一把刀，讓我剖開自己的心，我接過刀，稍稍遲疑，你就問我是否后悔了，我說不是 。。?！毖矍胺路疬€是那張冷艷戲弄的臉，不知為何，卻從不讓人討厭或害怕。

    青昧倒是聽的得了趣味，禁不住扭過頭又問，“再然后呢？你說了什么？”

    楊忘思望她，“我說，非是不愿，只是不知藥引需幾滴血，要問明白了才好，你便愣了下，然后奪回了刀，說你想到了其他的法子救我爹，不用剖心也不用花錢，只要我跪下喊你一聲祖奶奶就好?！?/br>
    青昧一愣，隨后噗嗤一聲笑開。

    “這一聽就是在耍你，你莫要告訴我你信了？”

    見她笑，楊忘思也笑，“我自然是信了，你半夜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我家，如鬼魅一般，我只以為你是山中精怪，自然相信你有救我老父的方法。當(dāng)時(shí)我立刻跪下喊了你祖奶奶，你也是如今日這般嘲笑了我?！?/br>
    青昧聽完，斜眼看他，“聽起來，你倒是不記恨我？”

    楊忘思搖頭，“我怎會(huì)記恨你，你救我在先，即便戲耍了我，也不過是年少貪玩，我怎會(huì)因這個(gè)就記恨你。更何況你雖嘲笑了我，卻的確救了我老父性命，我自然對你只有感激?！?/br>
    青昧聞言淡淡一笑，那百年的一千心愿，她的確收到了不少的感激，因這善舉也是為了自己，所以青昧從不覺得自己高尚，不過是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那后來呢？你既然是凡人，早該投胎轉(zhuǎn)世好幾回了，怎會(huì)還認(rèn)識我？又記得住這千年舊事？”

    楊忘思聽完并未立刻回答，青昧見此并不緊逼，甩甩衣袖，不在意的道，“你若不愿說，也不用勉強(qiáng)?！彼緦e人的因緣際會(huì)也無多少興趣。

    楊忘思聽完忙解釋，“不是不愿。只是畢竟日久，一時(shí)不知如何說起?！迸滤鷼猓值?，“青昧，你莫要生氣?！?/br>
    青昧可笑，“我作何生氣？這本就是你的私事，我何故生氣？”

    楊忘思，“你不生氣便好，我的事說起來其實(shí)也簡單，輪回往生之時(shí)，我并沒喝忘川水，前塵舊事自然都記得?！?/br>
    黃泉忘川，涉弱水，凡人魂魄祛七情六欲，之后方可轉(zhuǎn)生。楊忘思沒喝忘川水，卻勝利往生，且千年不息，青昧聞言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真有些刮目相看，“聽說凡人魂魄入了地府，皆是神志竟消，渾渾噩噩猶如傀儡，乃是由地府鬼差引領(lǐng)走黃泉道，過弱水橋，喝忘川水，無一能例外。而你竟然能逃過鬼差的眼睛不喝忘川水就入了輪回，倒是好手段?！?/br>
    楊忘思苦笑搖頭，“此事。。。也是難以說清?！?/br>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青昧倒是沒想刨根問底。他人命數(shù)幾何，都是他人的劫他人的難。她非凡間之人，自然也不插手凡人宿命。

    背著手走到窗邊，看著滿園春色，青昧轉(zhuǎn)而道，“我聽外面的人說你自小聰明好學(xué)，這滿城的姑娘都?xì)J慕與你，你前幾世的命幾何？也如這世一般順?biāo)旆?？?/br>
    楊忘思走到她身邊，春色拂面，靜光月好，“有好，也有不好。只是許多都不記得了?！?/br>
    “怎么？就沒有值得懷念的一世？”

    楊忘思道，“值得懷念的。。。大約還是初世。”他輕輕嘆了口氣，“歷經(jīng)幾世，見慣了這人間繁華，對虛名美譽(yù)已無過多追求。”

    “狡辯?！鼻嗝列彼谎郏D(zhuǎn)身往外走，“我也常來人間，也算見了許多人間事，這凡人的心比天大，卻無一不愛虛名美譽(yù)，偏偏你倒來窮酸?！彼叩介T口，將他又上下掃了一眼，嘖嘖幾聲續(xù)道，“說不準(zhǔn)是你幾世之中，已嘗過那權(quán)勢滔天，有過那如花美眷，所以如今才看輕了它?！?/br>
    楊忘思聞言只笑笑也不爭辯，見她往外走，便跟著出了門。

    青昧問，“聽說你今日娶的是縣令家姑娘，為何又不娶了？”

    “這親事本就是家人瞞著我應(yīng)下的，我自小修道術(shù)，在相鄰間小有名氣。那縣令之女身體孱弱，縣令大人便想讓她嫁與我保命，只是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會(huì)煉仙丹，如何能保人性命？”

    “你剛剛出去就是這樣說的？”竟然還沒被打死？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楊忘思解釋，“我應(yīng)稱他會(huì)替他尋藥救女，這親事自然作罷，更何況縣令之女早有心上人，聽說我會(huì)替她尋藥，自然要嫁給心儀之人，豈會(huì)在我這里浪費(fèi)時(shí)間?！?/br>
    “你本不錯(cuò)，如何這般自貶？”

    “青昧覺得我不錯(cuò)？”楊忘思反問。

    青昧腳步不停，角門外是花園，如今正荷葉甜甜連成片，她覺得新鮮，伸手摘了一片，一邊回道，“你既然留有前幾世的記憶未消，便占盡了這天下最大的便宜，故想來你是不錯(cuò)。”

    楊忘思聽完失笑，青昧說話還算給他留面子。事實(shí)本也是如此，他留有前塵往事，詩書禮儀無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