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不是普通的招呼，雪雁正努力地用食指放在唇上，似是囑咐柳眉莫要隨便出聲。

    這架勢，一下子就叫柳眉回憶起了當(dāng)初去榮禧堂的時候，眾仆婦紛紛屏聲靜氣的情形。

    難道是……有大BOSS在？

    果不其然，柳眉悄無聲息地隨著雪雁進了瀟湘館，還未到正廳，便聽見一個老太太的聲音氣吁吁地說：“我玉兒身子恁地弱，太醫(yī)早囑咐了要好生飲食的，這一大早的，你們竟就送這個過來？”

    柳眉聽這口氣，分明是賈母無疑——怎么，這是瀟湘館的待遇問題終于東窗事發(fā)了？

    便有個人沒什么底氣地回道：“老太太，這些小菜，都是金陵大承恩寺制的；奴婢們總以為林姑娘或許更習(xí)慣南邊的飲食……真不是有意慢待林姑娘?！?/br>
    正是大廚房管事娘子姚氏的聲音。

    這下子賈母更氣了：“你們一個個都哄我呢！道我沒在南邊住過？金陵大承恩寺制的大頭菜，那也是大頭菜！”

    “且不說這個，怎么竟還是玉兒的丫頭自己守著爐灶在熬粳米粥？”

    “若不是鳳丫頭和鴛鴦攛掇我早起逛園子，又怎會知道竟然會這樣？”

    看起來，賈母今天早上過來瀟湘館的時機非常之巧，將五香大頭菜和自制粳米粥逮了個正著。

    “你們這些做舅母的，就是這樣關(guān)照外甥女兒的？老二媳婦，你管著家，府里的廚房這樣你竟不知道？還有鳳丫頭，成日就聽你說嘴，怎也不見你好生看顧你meimei？”

    賈母越說越怒，只聽瀟湘館內(nèi)有椅子腿在地面上輕輕劃過的聲音，似是有好幾人都站了起來，默不作聲地聽著賈母教訓(xùn)，卻一個字也不敢駁。

    “……一個個的，外頭看著孝敬，背地里卻都是在哄我！”賈母非常有力地總結(jié)。

    柳眉聽情形，自行腦補了這次“東窗事發(fā)”的全過程：想是賈母早間帶著邢王二位夫人和鳳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進大觀園探視黛玉，卻發(fā)現(xiàn)了瀟湘館的早餐待遇比旁人要差一截子，并且還需要黛玉的小丫鬟自己動手，立即動怒。

    這時候，紫鵑與豐兒一起出來，豐兒見到柳眉，眼前一亮，上來就掀柳眉的食盒。

    一股子甜香就毫無征兆地溢了出來。

    瀟湘館正廳里，王熙鳳明亮的聲音立時響了起來，“外頭送了什么來，這樣香甜？”

    豐兒馬上從柳眉手里接過食盒，恭敬地回了一句，“回奶奶的話，剛剛制好的糕點，給林姑娘送過來的?！比缓缶蛷街彼土诉M去。

    “是了，老太太您先別惱，這現(xiàn)蒸的點心確實要比尋常吃食慢上一些，這不，遲來總比沒有好！”鳳姐在正廳里一面掀了食盒，一面向賈母解釋，“紫鵑，還不快去沏壺好茶。老太太饞林meimei這里的點心，見了就挪不動步子！”

    鳳姐這樣一打岔，瀟湘館里的氣氛立時輕松了不少，邢王二位也陪笑了兩句。賈母則笑罵道，“你這猴兒，明明是你來搶你meimei的點心，偏混賴在我頭上?！?/br>
    鳳姐卻一本正經(jīng)地道：“老祖宗這可就錯怪我了，我這不是來給老祖宗和林meimei端茶倒水的么？”說著，真就站起來，從紫鵑那里，接過新沏的茶，給賈母黛玉等人奉上。

    柳眉在外頭聽著，心里暗暗著急：瀟湘館的飲食待遇問題，她這種小丫頭，說了沒用；黛玉礙于身份，沒法兒說；而鳳姐這樣的年輕媳婦，從早先的情況看，大廚房不一定完全在她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

    最好有賈母這樣級別的大BOSS發(fā)話，瀟湘館的問題才能得到根本解決。

    片刻之后，柳眉就聽見廳里賈母開口，問：“這不是大廚房的口味，倒像是南邊的點心，別哄我，這究竟是誰制的？”

    管事娘子姚氏毫無底氣，低低地答了一句什么，賈母當(dāng)場就撂了臉子，將手中的茶一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在哄我！”

    這一下子，邢王兩位不得已，再次齊齊地擱下手中的茶點，站起來聽賈母訓(xùn)話。

    “老太太休要和這些下人們置氣，”這時鳳姐涼涼地開了口，“他們犯懶，一會兒罰了出去便是……倒是這糕點，我嘗著也是南邊的味道，比尋常廚子做得更好。聽說那制糕點的丫頭就候在外頭，老祖宗倒不如叫她來見一見？”

    少時，柳眉就被紫鵑和豐兒兩人一起，引進了瀟湘館的正廳。

    黛玉正被賈母攬著，坐在賈母身邊，見到柳眉進來，沖柳眉微微而笑。

    柳眉則趕緊向上頭行禮，一次性見過賈府老中青三代BOSS。

    王夫人見了柳眉，略有些印象，疑惑地問：“你……是寶玉院兒里的丫頭？”

    柳眉點點頭。

    鳳姐立即插了嘴，笑道：“我也記得，這丫頭的娘一直管著梨香院灶上，手藝很是了得，當(dāng)年薛家姨太太就夸過。而這丫頭小小年紀，竟也學(xué)了不少灶上的活計。”

    柳眉聽著，知道這鳳姐怕賈母不信，所以先將她娘給抬了出來。

    王夫人點頭也道：“是了，”她轉(zhuǎn)頭回賈母，“媳婦當(dāng)初是見這丫頭有孝心，又做得一手好點心，這才做主，提了到寶玉院兒里……”

    王夫人還未說完，鳳姐馬上接口：“……是呀，太太想著這寶兄弟的院子離林meimei這兒又近，放一個伶俐的丫頭進來，就能照顧到這兩頭，豈不便宜？”

    王夫人一怔，馬上明白了鳳姐的“好意”，連忙附和兩句。

    賈母這才略略消了氣，點頭道：“你這個做人舅母的，原該為外甥女兒多想著些才是。”

    她想了想又道：“鳳丫頭，大廚房的人，這回就都交給你發(fā)落！你做主，另挑一個靠得住的管事娘子。若再敢有什么南京大承恩寺的大頭菜……就立即打出去?！?/br>
    賈母這么一說，原本還候在柳眉身邊的姚氏，臉如死灰，身子抖了抖，什卻么也不敢說。豐兒便帶她默默地退下去。

    緊接著，賈母又指了指柳眉，說：“這個丫頭，看著還伶俐……林丫頭身邊人少，就叫她沒事過來搭把手。份例銀子么……就從我那里出，鴛鴦！”

    賈母便招呼一直安靜候在身后的一名大丫鬟。

    王夫人惶恐地站起來說，“老太太，這怎么好，不過一個二等小丫頭，掛在媳婦那里，也是一樣的?！?/br>
    賈母卻下定了決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