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癱軟在世清懷里。

    這時候車駕里響起哭聲，“二爺……”

    是柳五兒連滾帶爬地趕過來看寶玉的情形，寶玉也回過神來，“五兒，你還好么？我沒事，多虧了眉兒和親王殿下……”

    柳五兒這才知道一直杵在柳眉身邊的這名錦袍男子竟然是個拿錢也買不到的親王，怔了片刻，才又哭著去看寶玉的情形。

    “好二爺，這衛(wèi)隊都死了那么多人，此去危險，這天柱山……您是不是就不要去了？”

    世清柳眉等人連忙去看隨行親衛(wèi)的情況。只那么一個照面的功夫，宮中親衛(wèi)竟然死傷過半，親衛(wèi)頭領(lǐng)直到此刻，依舊癱在地上打冷戰(zhàn)。柳眉揣度，這應(yīng)該是適才吸入了戒靈呼出的氣，中了那黑暗吐息的毒。

    寶玉靈機一動，將胸前的通靈寶玉取了出來，放在那親衛(wèi)頭領(lǐng)的口鼻之間，足足有一刻鐘之久，那親衛(wèi)頭領(lǐng)才漸漸地醒過來。

    “寶二爺——這里的死傷之人，京中會有人來處理，我這就去招呼還能行動的人，我們即刻南下……”

    那親衛(wèi)頭領(lǐng)剛剛復原，便去檢視。他見了屬下傷亡慘重，卻死撐著不肯放棄南下的計劃，“這是圣人下的死命令，三十天內(nèi)，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護著您趕到天柱山。”

    柳五兒在旁聽了，哭求道：“這位差爺，剛才那鬼怪你能抵擋么？一時去了，過一時來更多人又怎么辦？”

    柳眉在旁聽見，趕緊問世清：“你能感應(yīng)得到么？從中土世界到這個世界的縫隙，過來了多少戒靈？”

    “目前就這一個，正在趕回縫隙處接應(yīng)其余八人！”世清凝神片刻，隨即補了一句，“其余的正在過來的路上！”

    柳眉扶額，不知該說什么。

    柳五兒遠遠地聽見了，趕緊去求那親衛(wèi)頭領(lǐng)，“太危險了，剛才那妖怪離開，分明就是去搬救兵了。您就算是繼續(xù)往南，您能保住我們二爺平安地到天柱山么？”

    柳眉轉(zhuǎn)頭問世清：“余下的戒靈……額，妖怪們聚攏在一處，還需要多久？”

    世清答道：“不過一兩天的功夫?！?/br>
    柳眉轉(zhuǎn)述給寶玉知道，柳五兒更是痛哭苦求，死死拉著寶玉，不肯放他向前。

    豈料那名親衛(wèi)頭領(lǐng)開口對寶玉說：“寶二爺，我答允您——只要我們之中任何一個，還有一口氣在，都會保護你毫發(fā)無傷地南下。哪怕我們所有的兄弟都死光了，待到前面的州縣，自會有人來補我們的缺兒?！?/br>
    寶玉聽了動容，拱手對那頭領(lǐng)說：“草民一介賤命，何至于差爺們?nèi)绱耍俊?/br>
    豈料那親衛(wèi)頭領(lǐng)面帶沉痛，放低了聲量，說：“我那家鄉(xiāng)遭災最重，說是鄉(xiāng)民十停里已經(jīng)沒了五六停……若是再等，哪里還等得了這許多時候？”

    他的眼中已經(jīng)泛起淚光，續(xù)道：“再者，就算是京城眼下尚且安好，可是拖久了誰知道又會怎么樣？有些事，終要有人去做的。”

    寶玉聽他提起京城，忍不住也轉(zhuǎn)身回望，看著遠處綿綿陰雨之中那座已顯晦暗的城池。終于他轉(zhuǎn)過臉來，沖那親衛(wèi)頭領(lǐng)點點頭，說：“差大哥，這就請吧！我等速速動身為上?！?/br>
    他說著，回頭對柳五兒說：“五兒，你的一番心意，我很感激，有你陪伴，我亦很歡喜。此去艱險，不是你一個女兒家應(yīng)當經(jīng)歷的。不若你……你就此跟著眉兒回去，從此忘了我，當這世上從來沒有過我這個人吧！”

    柳五兒聞言，哭得越發(fā)兇了，死死拽住寶玉的衣袖，道：“二爺莫要拋下我，我既出來了，就矢志跟著您一輩子。自那日您幫我頂下玫瑰露之事起，我就已經(jīng)只剩下這一條道，無論您去哪里，我都會這一條道走到黑的啊……”

    五兒哭得凄慘，余者無不落淚。

    寶玉卻皺眉，道：“可是我此去天柱山，卻是，卻是……”

    他此去，就再也沒想過會重回人間。

    柳五兒卻不哭了，伸手拭了淚，過去拉了寶玉，“不管怎樣，二爺去哪里，我去哪里便是?！闭f著便扶著寶玉，要重新回到車駕之中，隨著那余下的親衛(wèi)們一起前行。

    柳眉在旁看著，并不說話。

    她能相信柳五兒對寶玉是懷著些許真心的，可是這真心，卻是建立在對未來人生的憧憬之上的。無論柳五兒的出發(fā)點，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情，她總希望將來能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墒撬齾s不知道，不能理解寶玉所想——無材可以補蒼天，終有一日能夠派上用場了，卻是以犧牲自身為代價。

    這時候柳五兒勉強振奮精神，扶著寶玉，繞過那些死傷的親衛(wèi)，重新登車。

    親衛(wèi)們的首領(lǐng)則轉(zhuǎn)身向世清拱了拱手，道：“多謝殿下出手相助！小人們這就去了。圣人若是問起，殿下請代我等回報圣人，即便是粉身碎骨，我等也會將寶二爺和他的玉一起送至媧皇那里的?！?/br>
    世清只點點頭，鄭重拱手相送，隨即與柳眉讓到一旁。

    不多時，只聽車轍聲隆隆，所剩的幾名親衛(wèi)護送著車駕重新啟動，往前行進。柳眉與世清只在道旁目送這一行人遠去。

    走了約有里許，只見那車駕復又停下，一個女子身影從車中下來，在道旁跪倒，向那車駕連連拜了三拜，最后終于耐不住，伏在道旁哀哀痛哭起來。

    柳眉便知寶玉已經(jīng)向五兒坦露了實情，而柳五兒也終于做出了她最后的抉擇。

    ——柳五兒放棄了寶玉。

    感情這種事，不是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結(jié)果的。柳五兒如此選，也不失為明智之舉。

    只不過這一放棄，此去經(jīng)年，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只怕再無緣相見了。

    柳眉心里暗暗地道：五兒姐，你自己的選擇，只要你不后悔便好。

    她看著一地的狼藉與漸漸遠去的車駕，癡了片刻，突然嘆道：“寶玉悟了?！?/br>
    世清自后，將柳眉輕輕一擁，靠在她耳邊輕聲道：“是！”

    寶玉曾經(jīng)擁有，也曾經(jīng)失去，如今他終于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能為了天下蒼生，在這世間孑然一身，獨自向前。

    “我若也能像他那樣勇敢就好了！”柳眉嘆息一聲。

    世清卻將她擁得更緊一些，在她耳邊低低地說：“我卻盼你永遠也不會像他那樣勇敢?！?/br>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全文還有一萬字，就完結(jié)了。最遲后天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