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看見正從一個巷子里出來的石心，比起疑惑，更多的是安心，淚水瞬間奪眶：“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反悔，接受您的提議嗎？”

    那段被污蔑被嘲諷的日子再度攫住她的心神，不也是這樣嗎，從一個莫名其妙的謠言開始，所有的惡念以恐怖的速度發(fā)酵。

    她不希望他也這樣。

    光芒落入泥潭。

    ——一定是她的錯。

    掛斷的手機再度響起，她木然地接通，聽到越前龍馬焦急的聲音：“喂，龍崎，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她抹掉淚水，將哽咽變成平靜，回復道：“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石心學姐了?！?/br>
    那邊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和學姐一起走吧……論壇上的事情，你別管，我會解決的。”

    “對不起，”她抑制很久，才把泣聲收住，“對不起。”

    “喂，你為什么要說對不起，這些事情，要道歉也該是那些瘋子和川上來道歉，”越前龍馬難得溫柔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什么都別想?！?/br>
    “好的?！饼埰闄涯藪斓袅穗娫挘а劭粗邅淼氖?，恍惚的視線沒有注意到對方白襯衫上的污漬和血跡。

    一直靠系統(tǒng)隱身跟在她后面的石心瞥了眼巷子，里面有一堆剛剛清理好一直尾隨小姑娘的【垃圾】，以小姑娘現(xiàn)在的精神狀況，原本打好腹稿的理由完全不需要。

    不得不說，富江這一招很厲害，沒有什么把曾對受害者用過的手段再一次用在她在意的人身上更具備毀滅性。

    厲害得，她想將箭射進他的腦子里。

    龍崎櫻乃雙眸沒有神采，像在溺于無盡夢魘的苦者一樣，不停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br>
    曾以為被遺忘的情景不停地包圍她，光是想想那些事情會出現(xiàn)在龍馬君身上，她就如同被凌遲般痛苦。

    石心嘆了口氣：“你沒辦法，沒辦法不去想，‘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就不會被殃及’?！?/br>
    ——典型的受到欺凌之后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PTSD）。

    很多人不懂也不明白欺凌對一個人的毀滅性，仗著所謂的善意喋喋不休“如果你當時堅強一點反擊回去，就不會受到這樣的欺負啦”。

    但這不是善，只是進一步的惡罷了，掐住被欺凌者的喉嚨，讓他們堅強。

    所以，他們只會更痛苦，更自責。

    更何況，龍崎櫻乃遇上的是無解的瘋子。

    石心閉了閉眼，努力抑制住對富江的殺意，對龍崎櫻乃伸出手：“別怕，我在這里?！?/br>
    龍崎櫻乃仰起頭，女子冷淡的容顏沒有絲毫度量他人的欲望，無悲無喜。

    看著她，就像凡人看著佛祖為了救世垂下的蛛絲。

    于是，她終于抓住那手，似乎只要這樣做之后，前方就是不再有痛苦的未來一樣。

    第15章 庸者之生（4）

    龍崎櫻乃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高中時，參加集訓基本上不怎么留在學校的越前龍馬回來，看見她一個人吃著簡易的午餐，于是一聲不吭，陪著她一起吃。

    那時候越前龍馬已經抽條，因為長身體，吃得多，卻老是說“你吃得太少了吧”，然后把母親手制的便當分她一半。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該說“啊，其實mama做的便當很豐盛”嗎？只不過，被同班同學弄臟了。

    飯團撒在地上，做成心狀的雞蛋餅被踩爛。

    她也曾求助，老師一開始還會警告那些人，但是在那些人并沒有實施會留下痕跡的身體暴力后，不斷處理同樣事件的老師開始不耐煩：“龍崎同學，是你太脆弱了，如果以后出了社會還是這樣子嬌氣可是不行的啊。”

    父親工作繁忙卻依舊會逗她笑，母親溫柔又善良，一輩子都沒見過陰霾。

    這樣幸福的兩人，她不愿意他們?yōu)樽约簱鷳n。

    就如他人所說，她沒有流血，所以沒有傷害。

    只是她，太脆弱了。

    她看見少年身上因為追尋夢想烙下的傷痕，有時候訓練太累吃著吃著睡過去的臉。

    怎么愿意用這樣卑下的俗事，臟了他。

    于是，她一直微笑。

    但是，也竊喜著，為他的溫柔。

    只要他不受傷，只要他一帆風順，就算站在泥潭里，她仿佛也生了翅膀一樣。

    ——可是你知道嗎，伊卡洛斯的翅膀靠近了太陽，會融化，最后墜入大海。

    ——尸骨無存。

    *

    夢醒了。

    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風格簡潔、黑白為主的房間。

    穿好衣服，發(fā)現(xiàn)房中獨立衛(wèi)生間，里面貼心地放有一次性洗漱用品，龍崎櫻乃沉默地對著鏡子擦干凈自己的淚痕，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想地完成每天的洗漱后，隨著本能走出門。

    朝陽方升，鳥鳴聲起，她走下樓，空無一人。

    然后她聽到了箭射中靶的聲音，一次又一次，沒有停歇，每一次都無比沉穩(wěn)，沒有絲毫動搖。

    。

    下意識往那邊走去，一個古樸的道場映入眼中，光可鑒人的道場上，女子拉弓搭箭，卻引而不發(fā)。

    在等待什么。

    時機？

    角度？

    風？

    她茫然地想道。

    直到女子將弓拉滿，放開，箭靶紅心應弦而中。

    黑發(fā)女子對于這樣的精準沒有欣喜，早已習慣的模樣。

    因為她放手之際，就是一擊必中之際。

    她開口，冷水激石般的聲線在清冷的道場上顯得分外合拍：“你來了?！?/br>
    龍崎櫻乃清醒過來，呢喃道：“是的?！?/br>
    ——她來了。

    為了，一個正確的幸福。

    從夢中醒來了。

    *

    “你先去吃飯，”石心擦了下汗水，“我等會過來，餐廳就在樓下，抱歉，我不怎么吃和式早餐，所以只有粥或面包牛奶?！?/br>
    “不，是我叨擾了，那您先修整一下吧。”禮節(jié)周全的少女鞠了一躬，“昨天麻煩您了。”

    “不麻煩啊，小姑娘?！笔妮p笑，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