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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十來歲的年紀(jì),安安穩(wěn)穩(wěn)活了大半輩子,就等著過幾年兒孫能夠撐起趙府,致仕歸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誰料臨了來了這么一個大災(zāi)。城里最有名望的幾位大夫全被官兵從醫(yī)館里拖回了趙府,他們往日里看的多是普通百姓,能給提轄從事家的公子小姐看看病癥,已經(jīng)是頂天了,哪見過這么大的場面,屋里那可不是普通人,趙府被層層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年齡大的大夫不及年輕人,看著陰森森的兵刃,當(dāng)場就嚇暈了過去。 消息已經(jīng)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入了皇都,趙府尹大半天的時間,頭發(fā)胡子又都愁白了幾撮,下人和府里的主子都被圈在了指定的院子里,中郎將當(dāng)場封了院門,為了貴人們的安全,不準(zhǔn)其踏出一步。整座趙府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禍?zhǔn)露兊萌诵幕袒蹋瑤讉€任性的公子小姐這會兒都跟冬日的鵪鶉似的,別說院子了,連房門都沒敢踏出一步。趙夫人陪著趙府尹坐在大廳內(nèi),什么靈芝人參,存了幾十年的好東西,平日里用一點都跟割她rou似的,如今全都跟不要錢一樣往里送。 里面那可都是人上人啊,萬一在他們趙家的地界沒了,他們可就沒真沒什么活路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隨行的御醫(yī)滿腦袋爬滿了細(xì)細(xì)的汗珠,容夫人胳膊上的傷早已上了藥,散發(fā)著nongnong的苦氣,關(guān)鍵是胸口這一刀,甚是兇險,再偏離些許,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心口仿佛被開了一個洞,元容的意識有些混亂,她在無盡的黑暗里摸索行走,偶爾有什么穿過她的身體,她想要抓住,一伸手卻又煙消云散,身子開始下墜,不停地墜,直到黑的盡頭。元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似許久沒這么安穩(wěn)的睡過一覺了。 夢里的花開的極燦爛,邙山下的細(xì)流叮咚咚作響,她牽著靜好的手,蹲在巨大的石頭上用偷買來漁網(wǎng)捉魚,溪水撞上巨石蕩起破碎的浪花,清水打濕了石壁,也打濕了繡鞋,魚兒入網(wǎng),她想伸手去收,誰料靜好怕高,死死的攥著她的指頭說什么也不松開,元容又急又惱,眼見著魚兒鉆進(jìn)去一通亂撞,最后好不容易才游了出來,急忙忙的搖著尾巴向遠(yuǎn)處游去。 沛曦坐在不遠(yuǎn)處的草地上,被她們二人窘迫的模樣笑的前仰后合,萍兒舉著團(tuán)扇給她扇風(fēng),勺兒梳著兩團(tuán)丱發(fā),上邊套了一圈粉色的綢帶,急的直揪帕子。就在她們以為自己要空手而歸沮喪不已時,四哥和顧子期出現(xiàn)了,少年臉上還留著孩童的稚氣,騎著從胡商那里買來的小馬駒,姜重明皮的像只猴子,偷偷搬走了她們過溪踩踏的石頭,鬧得靜好忍不住拿頭上的絹花砸他,誰料絹花還沒碰著人就落在了水里,順著溪流往下游飄去。 這么一鬧,靜好壓了許久的氣憤全轉(zhuǎn)化成了傷心,小女兒家,還是愛哭的時候,豆大的金豆子不停地往下落,什么梨花帶雨,那都是騙人的,真哭起來,哪里還顧得上漂亮,整片都回蕩著她嚎啕的哭泣聲,元容也生氣了,她在家里年歲最小是獨女,反倒來了應(yīng)陽,平白多了兩個meimei,也就難免把自己當(dāng)成了無所不能的大jiejie,直接撩了裙子下水,要趟過去打姜重明,結(jié)果青苔黏滑,腳下一個趄趔,就直挺挺的摔了過去。 淚眼朦朧中,她看到有人向她跑來,她抬頭就著光,努力地擠掉眼中的霧氣,顧子期就這么站在她面前,眼里寫滿了擔(dān)憂,他把手伸給她,“容兒可摔疼了。” “嗯?!痹菀膊恢滥睦飦淼奈?,明明她一點也不疼,可就是想對著他哭,好像她多掉一滴淚,他就能多心疼她幾分。 魚兒在兩人身邊游過,顧子期蹲在水里,衣袍被浸濕了大半,他許了她好多好多東西,才哄得她擦干了眼淚。 等元容哭夠了,才牽著她去找靜好。 她瞇著眼,看著他努力安慰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靜好,感覺他整個人都發(fā)著光,亮到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顧子期應(yīng)了靜好什么來著?元容努力地回憶著,好像是一對藍(lán)寶石的耳墜子。 元容有些茫然,水劃過她的腳背,她感覺不到任何的涼意,眼前的人漸漸變得虛無,天地間忽然寂靜下來,只剩下她一個人,之前慌亂的吵鬧戛然而止。 顧子期不在了,靜好不在了,四哥、勺兒、沛曦、萍兒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像他的許諾,她記得顧子期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買給她,還有好多地方?jīng)]有帶她去。 一對散發(fā)著幽幽藍(lán)光的耳墜子忽然劃過腦海,元容不知怎么想起了靜好臨死前的一席話。 她說:他是篤定了我不會傷他。 她說: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心里就十分歡喜。 她說:jiejie以后莫要怪我。 她還說:若有來世,我不要遇上他們,也不要對不起jiejie。 那時,元容被靜好的死傷透心,也被趙衷的手腕徹底駭?shù)?,沒有深究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誰,所謂的對不起也權(quán)當(dāng)做靜好知道趙衷死后自己作為前皇后的悲慘下場而已。 靜好的入宮,源于沛曦嫁給趙涉前,父親入宮尋她時的一句話,他說,爹爹怕你吃虧,找個人入宮陪你可好。然后她開玩笑的順口問了靜好一句,那個向來謹(jǐn)慎的女子真的就跪在了她的腳邊,忤逆了二伯的意思,把姜家所有的女兒都拴在了趙氏兄弟的身上,也讓身為胞姐的沛曦在梁南王府的地位變得敏感而尷尬。 好大的一場騙局,把她從頭騙到了尾。 靜好最喜歡的耳墜,入宮時元容還見過,不知什么時候她的耳珠上就變得潔白一片,不在佩物。 這一覺,元容記起了很多東西,也想通了很多東西。 她的父親,到底把她當(dāng)成了什么,又把她們當(dāng)成了什么。 “容兒?!笔煜さ穆曇艋厥幵诙?,她聽過了不下千次百次,溫柔的,冷淡的,欣喜地,無奈的,兇狠的,還有充滿愛憐的。 夢醒了,其實早就醒了,溫?zé)釀澾^眼角,她感覺有根手指輕輕地為她拭去,眼前的人早就不再像記憶中的少年,棱角分明,鬢若刀裁,高挺的鼻梁上一雙如墨的眼睛早已不在清如水,時光改變了太多東西,包括顧子期,也包括有她。 手指微動,她對上顧子期的眸子,“念兒怎樣了?!?/br> 胸口的傷像被鈍器不停地切割著,疼的人幾欲昏迷,自己果然變了,變得充滿算計,她不再在乎那些被掩蓋在污泥中的真相,不再對骯臟的事實求個水落石出,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 人生這條路,她走的何其辛苦,摔的頭破血流,生命中一道又一道的坎不停地教會她:在這世上,沒有完全的對與錯,沒有涇渭分明的黑與白,只有輸和贏。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曜兒的一生,亦是她姜元容的一生。 “無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