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張果有一點偃旗息鼓的姿態(tài)，哪怕一點苗頭，她都會難以自抑地恐慌起來。她怕張果終歸只是張秦和前妻生的女兒，終歸就如她母親那樣柔弱無骨。

    她刺激張果，挑釁張果，一寸寸向里探去，想試試滿是血污的雙手在她guntang的胸腔里面插進多深才能觸碰到她的心，想摸摸她的心是躁動的還是沉寂的，是堅不可摧還是已經(jīng)朽鈍脆裂。

    藍凌沉迷于這場戰(zhàn)爭，她親自培養(yǎng)對手，親自發(fā)動，親自應敵，她在一個個夜里靜靜聽她的對手咀嚼恨意，聽她強忍痛苦的低吟，聽她從破碎的夢里驚醒……她總是在戰(zhàn)斗中負傷，可疼的時候，流血的時候，她很安心。

    她無法想象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但卻結(jié)束了。

    她看著張果擁抱陳列，一如二十幾年前自己擁抱張秦，自己同樣堅決，張秦同樣溫柔，天同樣藍，花同樣香。

    她擦干了張秦的淚水，卻擦不盡自己的。

    張秦握住藍凌的手，忽然覺得她老了。

    這些年張秦怨她，明明不是那樣苛刻的人，為何對待一個孩子要到如此地步。此時方知她原來也這么愛她，他們互相透支的生命大概只能算在這個東西頭上。

    所以，愛可能是罪。

    *

    初春還有些冷清的街道被灑滿晨光，張果告別陳列坐在公交車上，透過車窗看初升的有點無力的太陽。她地理剛考了滿分，但她卻算不清楚這里和德國的時差，她和張秦的時差。

    其實沒什么可算的。

    就像方華剛?cè)ナ罆r，司機從鏡中看到她在后座這樣看太陽，安慰她“你不要太難過了，你mama還會在天上愛你的?！睍r她的回答——“不，她沒了?！?/br>
    *

    顏顏告訴過張果，張秦不是只放開了她。

    其實不用別人告訴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樣，張秦從來不知道該怎么選，“我不是恨他愛別人，”張果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拿聽飲料喝了一口才接著說，“我可能只是恨他這個人吧，恨他做的每一件事，還有沒做的每一件事?！?/br>
    顏顏沒說什么，而張果喝完了一聽飲料后像是很不服氣地又說到：“我其實也很恨我媽，呵……我很差勁吧?！?/br>
    顏顏轉(zhuǎn)著眼費力地從詞庫里找詞兒：“父母和孩子都有相互折磨的天賦啊……就是……從漫不經(jīng)心的互相折磨到小心翼翼的互相折磨，從不經(jīng)意間的互相折磨到處心積慮的互相折磨……就是這樣?！?/br>
    “放過你自己吧，”張果被她拖沓的句法逗笑，“我們這樣的肯定是少數(shù)啊，你看陳列啊蕭颯啊、還有鎖南，他們不都上慈下孝的?！?/br>
    “他們那種才是少數(shù)吧。”顏顏垂首一會兒像是想了句玩笑出來，眨巴著眼睛撞撞張果，“你命很好啊少女，能撞上這種婆家哈哈哈?！?/br>
    “嗯你命更好，還多撞了個這種小姑呢。”

    *

    四月時節(jié)，陳列要去日本了，和鎖南一起。

    勵勤和東京一所中學是友誼學校，時不時會有師生代表互訪。這次校方安排每個年級選五個人，再加兩位帶隊老師一起去。陳列是高二的代表之一，鎖南是高一的代表之一。

    “嫉妒使我面目前非?。{什么勵勤就高端大氣上檔次動不動出國玩兒啊，我特么上的是個假高中吧！學校太有錢該跟誰舉報？！”

    “中考能重新報名嗎？我生要當勵勤的富人，死要當勵勤的富鬼！”

    “我賭十塊錢你現(xiàn)在考都考不進去，你去勵勤門口擺小攤兒賣麻辣燙賺錢以后把你兒子砸進去吧，感覺能快點兒哈哈哈……”

    “哎我一上勵勤的哥們兒說，這次去日本的自己只出路費就行，其他的兩邊學校全包！”

    “哎呦你還有上勵勤的哥們兒吶，抱緊大佬的大腿……哎人家土豪學校光人家的校園都是我市著名景點，這點錢算什么！”

    “羨慕羨慕！現(xiàn)在日本最漂亮了，賞櫻季，多浪漫！”

    “浪漫跟你這條母胎單身狗有一毛錢關系嗎？”

    “扎心了啊老鐵！十七個人一起去呢好哇，對方還有對口接待的呢，同吃同住的分分鐘就發(fā)育起來了好嘛？”

    “我靠你到底是多饑渴，連帶隊老師都要算上……”

    張果聽著后排幾個同學議論紛紛，拿出地圖冊翻到亞洲的章節(jié)，在東京的位置畫了顆心，又把心涂成了黑色。

    *

    陳列出發(fā)之前的那段時間非常忙碌，張果幫著他一起辦各種手續(xù)，補習功課，整理行裝……倒也顧不上有什么情緒，但幾乎是在陳列離開家的一瞬間，她就已經(jīng)非常想念他。

    這種想念比之前四年里的那一種更難忍。

    張果穿上陳列的校服，找出張白紙，蓋在陳列的屋里練習冊扉頁上描他的名字。很快描滿了整張紙，到后來已經(jīng)能隨手就寫得像描出來的一樣，她的心情這才輕松起來，陳列，真是個美麗的名字。

    陳列也很想念張果，恨不得剛出門就把時間撥到歸期。

    這次活動一共十八天，主要是在東京和友校交流。住在友校的同學家里，白天會一起上英語、體育、書法之類語言要求不高的課程，課余時間去幾個有意思的景點或者跟對接的家庭自由活動。再之后就是告別友校，就只勵勤的師生去京都多玩兩天。活動安排得非常好，逛市場，看景點，泡溫泉，吃大餐，一群年輕人在一起開心熱鬧。陳列很享受，要說旅途有什么不完美的，就是張果不能一起來了。

    東京友校領養(yǎng)陳列的是一個姓栗林的六口之家，爺爺奶奶、父母、還有兩兄妹三代同堂，哥哥恭平和陳列同級，meimei直子在跟恭平同校的初中部，是個熱情得快讓人受不了的瘋丫頭，說話很快，常常英語說不到兩句就換回日語嘰里呱啦得停不下來，然后讓恭平見縫插針地給陳列翻譯。不過恭平和陳列有點像，直子的長篇累牘總是被他翻譯成短短一句，再被陳列回個更短的yes或no，直子就會沉默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滿意得不到回應，還是在組織其他想說的話，循環(huán)往復，倒也聊得很開心。

    這情形讓陳列想到了過年時的張果。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總是逗張果，逗也不全是直接逗本人，還總是幾個人相互拿他們打趣，帶上很多張果不知道的陳年老梗，于是張果就看著他等他翻譯，他也是會隔好幾個回合的對話才翻譯出一句，張果就回應“嗯”或者“沒有”之類的一兩個字，格外可愛。

    強力！

    陳列聽見恭平的mama叫自己，趕緊回過神，從她手里接過雞rou。栗林家為了歡迎他在院子里BBQ，栗林mama手藝非常不錯。強力是他的新名字，有時候也叫成立，陳列跟他們糾正了好多遍，他們也捋不直舌頭，陳列就只好接受了。

    直子一臉狡黠地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