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風(fēng)太柔，云太紅，樹影太婆娑……

    也不知道蘇棠被嚇得如何。

    我這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反而會變得話多，我于是趕緊又道：“其實(shí)我也說不清這個很久究竟是有多久，只不過有些事，當(dāng)時平平常常就過去了，但許久之后，再想起來，便會覺得不那么平常……我把心里的話說與如淳聽，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或結(jié)果，畢竟……其實(shí)連我自己也覺得太過突然了些，原本，我是打算等眼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等有些傳言都澄清了，找個方便些適當(dāng)些的時候，再說起這件事，今天見到如淳你，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如淳你要是也覺得太過突然了，就不必忙著告訴我什么，我絕對不會勉強(qiáng)，也絕對不會有甚么別的想法……”

    彤云灑了滿湖，皺了。

    我從一開口便盯著那湖彤云，看它碎碎合合浮浮灑灑，話是說完了，心里頭想法還有很多……我沒有勇氣去看蘇棠的反應(yīng)，屏息等了一時，蘇棠果然沒說什么。

    沒說什么，好過拒絕。

    我便繼續(xù)垂著眼盯著那湖彤云，道：“既然我說了絕不勉強(qiáng)，就絕不再追問，蘇太傅不必非找什么話對我說，今兒實(shí)在是……時辰好像不早了，蘇太傅還有事務(wù)在身，不如往回走罷?！?/br>
    似是過了一時，蘇棠回答我說：“好。”

    云在湖心化開，眼梢是風(fēng)吹過來的蘇棠的衣袂。

    一架紫藤在頭頂蜿蜒繾綣，葉子結(jié)得疏疏的，花卻掛得密密的，開得妍妍的，與來時別無二致。

    景沒變，心境卻變了。

    許多年以前的事忽然涌上心頭。那是一個明麗的秋天，路旁的樹葉變得斑斕，水邊的芙蓉快開了，我離開白云觀回到大綏宮，大綏宮的三醉芙蓉謝盡的時候，父皇說要把我許給表哥蘇紹。

    我看著眼前如霧的煙紫，道：“蘇太傅大約已經(jīng)忘記了罷，很早很早之前，我們之間有個約會，在國子蒙學(xué)的紫藤架底下。我去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架紫藤已經(jīng)沒了。我記得那架紫藤比這一架要大多了，開得花也好看多了，你還記得么？”我看向蘇棠，原來說出來會覺得坦然。

    蘇棠亦看向我，默了好一會兒，垂眸道：“原來公主不知道那架紫藤已經(jīng)沒了?！庇值溃骸拔矣浀媚羌茏咸俚幕ǔ３１徊闪俗龈恻c(diǎn)，好像不如這一架開得好。”

    原來，我記得的和蘇棠記得的并不一樣，我的記憶里那架紫藤特別好看，無與倫比，就連天平山的那株百年老藤樹也不及。

    我勉笑笑，移步，道：“大約是我記錯了?！?/br>
    其實(shí)，蘇紹也沒什么不好，但我那時候就是不想嫁給他，我心里惦記著和蘇棠的約定，公主和狀元的約定。我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蘇棠中了狀元，就是為了履行和我的約定，所以，我偷偷塞給他一縷絲絹，約他在國子蒙學(xué)的紫藤架下見面，其實(shí)，那架紫藤早就不在了。

    蘇棠他并沒有來。其實(shí)，他那時已經(jīng)與別人有了婚約了……

    不知為何，我有些后悔今日的表白，前頭月門在望，我垂眸看向眼尾的衣袂，道：“方才，后來說的那些話，蘇太傅不必放在心上，就當(dāng)我沒有說過，蘇太傅也沒有聽到過，你我，還是如從前那樣便好……”

    蘇棠一如既往的安靜，我側(cè)首，看到他的側(cè)顏，一如往昔看不出波瀾，他落我半個身位，不遠(yuǎn)，也半點(diǎn)不近，如從前那樣。

    我的話，大約，多余了。

    再往前走，出了月門，轉(zhuǎn)過影壁，就是前廳了，我悄悄提醒蘇棠，“蘇太傅切記，一切如常?！?/br>
    蘇棠輕聲應(yīng)了個是，隨后，又跟了一句：“但聽到過的話，很難當(dāng)作沒聽到過。”

    我腳下頓了頓，心中不甚明朗，蘇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話撥動了他心里的什么？還是說連做回從前也不可以？

    蘇棠不再言語，他似無意言明，我亦無意問究，虛望他一眼，從容如前。我想，大約是因為我們都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所以才如此默契。

    一去不返的，除了曾經(jīng)的歲月，還有曾經(jīng)的少年意氣。

    快出月門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事，有意慢下腳步，“那日在公主陵，蘇太傅要我屏退左右，似有話說，只不過后來不湊巧……不知蘇太傅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蘇棠的眉間微微起了些波瀾，待那息微瀾歸于平靜的時候，他溫聲道：“沒什么，已經(jīng)不必去說了?！?/br>
    既然不必去說，便也就不必再去問了，我笑笑，繼續(xù)前行。

    轉(zhuǎn)過影壁的時候，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因為，遠(yuǎn)遠(yuǎn)地，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見廳里坐了個人，那人面容俊麗，華衣美服，卻讓人有種超逸出塵的錯覺，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慕云輕。

    昨兒我在蓬萊閣已經(jīng)答應(yīng)慕云輕立他為后，今兒他來找我作甚？

    偏偏蘇棠也在。

    這兩人見面難免有點(diǎn)……

    又是在這么不應(yīng)景的時候……

    怎么就這么地湊巧，啊不，是不湊巧。

    唉唉，有些人有些事，攤上了就是攤上了，躲不掉。

    我于是硬著頭皮先開了口，笑臉相迎，“慕王爺來了多久了？怎么也沒個人來通傳一聲……”

    一進(jìn)門我就睨見他身旁案上空著，茶還未上，便想他應(yīng)該是剛到不久，還沒來得及通傳。

    慕云輕果然應(yīng)說：“剛坐下，不久。”緊接著又說：“聽說府上有客，我還在想客是哪位，就見著了?！?/br>
    慕云輕說著蘇棠，卻是不冷不熱地看著我。

    我莫名就覺著別扭，一邊招呼蘇棠和慕云輕在我一左一右落座，一邊解釋說：“蘇太傅是奉皇上之命，來我府里看看風(fēng)水，哦，同來的還有幾位，陶管家領(lǐng)著在園子里看看，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慕云輕聽了我的補(bǔ)充說明之后“哦”了一聲，挑眉，“我方才見著蘇太傅，還在想，公主和蘇太傅怎么會這么有興致，一道去逛園子，原來又是為了看風(fēng)水去?！?/br>
    “又”這個字，尖刺刺戳了一下我的耳朵。

    我正覺得不好接話，綠蕪進(jìn)來了，端來了茶水。

    不得不說，我府上的人，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很有眼色的。

    這一打岔，借著吃茶，我就不去接慕云輕的話茬了。

    將將說完一聲請用茶，正端起茶盞，還沒送到嘴邊，我突然又聽見慕云輕“咦”了一聲。

    “蘇太傅袖口露出來的那縷絲絹好像有些眼熟，上面畫的那是什么？本王甚是好奇，可否一看？”

    茶要是送進(jìn)嘴里，這會兒估計也得噴出來。

    我僵住手朝蘇棠看去，他的袖口那里，果真露出了一角朱黃色的絲絹。

    可不就正是我給的那縷！質(zhì)地輕盈，遇墨不染，是我從眾多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