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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天下雨,還專門加了個雨棚子?!?/br> 老人搭上了劉亮平的手背,輕輕拍了拍:“所以你要去,一定要去?!?/br> 老人的手干硬褶皺,劉亮平心一酸。也好,萬一變天,外公淋雨著了涼,年紀大了,更不好。 劉亮平握了握老人的手,以示答應(yīng),老人滿意的笑了笑。 “亮平,你知道藍城中元節(jié),為什么年年都要演目連戲嗎?” “目連戲超度亡魂?!?/br> “你信嗎?” 鬼節(jié)渡鬼,就和除夕放炮仗嚇走年怪一樣,反正年年都這么樣做下來了,是真是假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逢年過節(jié)的,誰不愿討這么個心安呢? “信不信,有什么區(qū)別嗎?”劉亮平低聲答道,盤腿坐著有些酸,換了個姿勢。 老人悶哼一聲:“同是唵嘛呢叭咪吽,小和尚念得有口無心,佛祖就能念出光來。我告訴你,信不信差別大著呢?!?/br> 劉亮平跟著念了一遍什么唵嘛呢叭咪吽。算了,自己這輩子怕是念不出光來了。 老人又道:“藍城老早鬧鬼,鬧得可兇了。到了鬼節(jié)這天,沒人敢上街,家家都要用桃符封緊大門,道觀里頭都搶空了。據(jù)說這鬼膽子大,門上如果不多疊幾張強硬的血符,都能徒手撕了?!?/br> 那“撕”字下得很重,劉亮平背后一涼,還好抵著墻。 藍城早年竟然還有這事?看外公的口氣,也不像是在說故事。 “后來呢?” 現(xiàn)在的中元節(jié),哪家老老少少不是趕集似的上街游玩?說起來自個父親母親,還是在中元節(jié)相遇的呢。 “后來” 老人突然咳起嗽來,劉亮平忙側(cè)身輕拍,不顧老爺反對,將窗戶關(guān)了一半。 “后來啊,后來,那歌謠怎么唱的?”老人說著自己哼唱了起來,“七月半,唱鬼角兒,鬼戲開了,降鬼怪——” 這歌謠,自從他七月初一去了鳳仙坊之后,就時不時在他耳邊悠悠轉(zhuǎn)轉(zhuǎn)。 劉亮平順溜的接了下去: ——七月半 唱鬼角兒鬼戲開了降鬼怪鬼怪惡賣豆腐豆腐爛攤雞蛋。 ——雞蛋雞蛋磕磕里面坐個哥哥哥哥出來里面坐個奶奶奶奶出來唱戲前頭坐個姑娘姑娘出來吃人化進雪里回不來。 ——奶奶出來唱戲前頭坐個姑娘姑娘出來吃人化進雪里回不來。 老人點點頭:“歌謠里這姑娘唱的就是藍城雪鬼。就是她,乘著中元鬼門大開,十五月圓的陰盛之時,肆無忌憚的出來害人。當年有人見到過,一頭銀發(fā),青衣長袍,手中抱個罐子,專門勾男人的生魂吃,因為陽氣足?!?/br> 劉亮平聽得喉嚨發(fā)緊。人吃人,鬼吃鬼,可鬼吃人的故事,不論聽了多少遍,還是叫人心怵,特別是那些陰魂化成的女鬼,專偷小孩吃,以補陽氣。 可他總是難以將藍城雪鬼與那青面獠牙的猙獰鬼魅聯(lián)系在一起——銀發(fā)青袍,該是多攝人心魄相貌,就連她的結(jié)局也充滿了意境——化進雪里回不來。 “這樣下去,人們心中自然惶恐不安,也碰巧,當時天竺來中原傳教,眾人忙請了過來。僧人一來便說藍城陰氣太盛,人們口中的雪鬼,可能是許多魂氣凝集而成的,半人不鬼的狀態(tài)?!?/br> “僧人念佛經(jīng)行法事,最后留下了他們天竺七月半舉行盂蘭盆會的傳統(tǒng),吃齋演戲放湖燈。僧人走后,大伙一打聽,才知道中原許多佛教盛行的地方,七月半早就有盂蘭盆節(jié)的傳統(tǒng)了,說是幫助釋迦牟尼十大弟子目連供僧祭母,能消災(zāi)祈福,超度亡靈?!?/br> 原來藍城的目連戲還有這么個淵源,劉亮平聽得入神了,忙問道:“那后來呢,雪鬼就消失了?” “應(yīng)該吧!這也都是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聽的事了,怕再不說出來,我們老了走了,以后年輕人就不知道咯。” 爺孫倆又閑聊了幾句,劉亮平見外公有些困倦了,便將他扶躺下來,蓋了身薄被子,窗子留了個縫隙,悄悄退出門外。 不知怎的,聽說外公像自己這么大的時候雪鬼就消失了,劉亮平心頭莫名的失落。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想起自己七月初一在鳳仙坊的遭遇,只覺得一切沒那么簡單。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東方已泛微光,薄云繞月,天邊嵐煙氤氳。 劉亮平本想回房小憩半晌,但怕自己一覺睡到了中午——今日中元,東市上上下下都需要搭理,還得去茶館找阿禾。 外公年齡大了,往后只能靠自己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臉,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出了院門。 *** 待林芙兒回到鳳仙坊時,天色迷蒙,半月依稀。 快要破曉了。 街坊一個阿婆打著哈欠,揉著眼睛,手里推著個小車,收拾出攤賣早點,路過時向林芙兒投來警惕的目光。 林芙兒趕緊把灰面罩向上提了提,低著頭,快步閃進旁道黑暗的巷子中。 阿婆嘟囔了一句:哪家不學(xué)好的野丫頭,半夜在外邊混的一身酒氣。 林芙兒倒是沒聽見阿婆的話,因為她這一路心里七上八下,走得極其不安穩(wěn)。鳳仙坊律條嚴苛,非特殊情況不得出門,偷跑出來與旁人會面,追究起來還是個男人,這種事情林芙兒還是第一次干。 想著想著,到了鳳仙坊對著深巷開的一道側(cè)門前。平日里這門是緊鎖著的,里邊朝著的廊道也沒人走動,她走前和林小鳶說好,等她回來時在這里接頭。 約好的時間是在子夜左右,沒想到,在禾木茶館這一待,竟然過去了一夜。 林芙兒咬緊下唇站在門前,不知如何是好。 朱色的大門,巷子里沒有燈光,拂曉時月光照不進來,而太陽還沒升起,一片黑壓壓。 低頭望去,朱色大門上的獸鐶正直勾勾的瞪著她,那雙兇狠的獸眼,又令她想起了林小鳶桌上,青釉罐子上的三眼貔貅,這個畫面,如影如隨,揮之不去。 不遠處的巷子里,幾只貓忽然打了起來,發(fā)出暴戾的怪叫。風竄進巷子里,林芙兒拉了拉灰袍。 忽然,門后發(fā)出金屬碰撞的咔嗒聲,在無人的深巷中顯得尤為突兀,呲啦一聲,朱色大門拉開一個細縫。 林芙兒兩眼一亮,迅速閃進了門內(nèi),隨即暖意涌上雙眼。 廊內(nèi)無燈,林芙兒輕手輕腳的跟在單薄的黑影身后,一直走到一處無人的天井才停下。 殘星淡月,天幕漸紅,竟拂曉了。 林小鳶轉(zhuǎn)過身來,皺起了眉毛,一雙丹鳳眼中寫滿了擔憂和苛責。 “去哪了,這么久……你喝酒了?” 林芙兒喉中哽咽,不知是害怕還是感動,還是二者兼有。 林小鳶壓低聲音:“老實交代,是不是去茶館見人了。” 聽到這話,林芙兒揉了揉眼角,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