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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臺的瞬間一同離去了,在他臉上,極度疲倦的神情首次戰(zhàn)勝了他的意志, 占據(jù)了他慘白如紙的面龐, 他沒有血色又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冰冷又虛弱的幾個字:“……你走吧?!?/br> 刁昌瀨沉默了片刻,伸手扶向他的肩膀:“起來吧,我?guī)闳ネ饷婵纯础!痹谀腥朔磳χ?,他接著說道:“……花園里太陽正好, 再感受一次外面的世界吧。” 再看看這世界的五月春華……然后再走。 他依舊是散漫輕松的語氣,然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僅僅是依靠語言和視線交疊的,他不知道男人感受出了什么,但是在他的手將男人扶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時,男人沒有抗拒。 “這東西已經(jīng)不需要了。”刁昌瀨將輸液的針頭從男人枯瘦的身體里拔出,任由藥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鞋在這里。”刁昌瀨半蹲下來,撿起淺藍色的棉質(zhì)拖鞋套在了男人腳上,然后站了起來:“我去推輛輪椅過來?!?/br> “不需要。”男人沉穩(wěn)冰冰涼的聲音從他頭頂發(fā)出,刁昌瀨剛剛抬起頭,就看見他將手按在自己肩上,借力從床上站了起來。 刁昌瀨剛剛想要出言阻攔,就見男人已經(jīng)搖搖晃晃地朝房門走了過去。 來勢洶洶的腦瘤在男人的大腦里肆虐生長,將這具軀體一步步地摧毀,先是視覺,再是聽力,最后是整個神經(jīng)系統(tǒng),然而即使如此,男人的姿態(tài)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的靈魂從來沒有屈服過。 刁昌瀨在身后仰望著他的背影,看著這個虛弱無力卻始終脊梁筆挺的男人,他對這個男人說了謊,沒有什么母親的擔憂,他來到這里,完全憑的是自己的意愿,在這個對他來說一切都太過容易得來的世間,艱辛太遠,而敬畏太難,但他卻切切實實地,在這兩年的世間里被這個男人不斷震撼著。 他本該成為世間的帝王,卻在徹底發(fā)揮所能前不得不隕落,在草長鶯飛、春暉燦爛的時候,孤孤單單。悄無聲息的隕落。 眼中的身影忽然一斜,向著另一方無力倒去,刁昌瀨大步上前,扶住了男人的身體。 “不坐輪椅可以,但是你看不見,讓我扶著你吧?!?/br> 男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刁昌瀨扶著他走到了沐浴在五月陽光里的花園中,找到一條無人的公園椅讓他坐了下來。 刁昌瀨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側(cè)頭看著在陽光下臉色依然蒼白的男人:“感受到陽光了嗎?”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后背靠在公園椅上,沒有焦距的黯淡目光直視著懸掛在高空中的太陽,像是跨越了萬水千山,凝視著一個不在這里的人。 “是她害了你?!钡蟛秊|忽然說道。 從第一眼看到薄熒起,他的內(nèi)心深處就感到了威脅,就好像在那具美麗的皮囊下,潛藏著某種危險的野獸一般。 男人沒有看他,平靜地說:“是她拯救了我?!?/br> “你都要被她害死了,還拯救?” 男人閉了閉眼,輕聲說:“你不明白?!?/br> 是的,十八歲的刁昌瀨的確不明白,愛情為什么會擁有這么大的魔力,讓人生,又讓人死。 直升機的門開了,薄熒卻依舊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彈。 她竭力保持平靜的聲音里依然露出了一絲顫抖:“……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陌生的年輕男人帶著意義不明的淺笑,說:“因為這是他的家。” “你知道這么多年來,為什么你能一帆風順、平安無憂嗎?”年輕的男人微笑著看著薄熒:“你知道為什么天底下對你垂涎三尺的男人有那么多,然而即使是像傅沛令那樣最富有權(quán)力的人也無法靠近你的身邊嗎?” “……是因為他?”薄熒聲音沙啞。 “不?!蹦贻p的男人微笑著,將一份文件遞到薄熒面前:“……是因為你?!?/br> 他注視著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文件,就像正在迎接一場足以讓內(nèi)心世界渾然崩裂的強烈地震,由內(nèi)至外越發(fā)顫抖的薄熒,輕聲說: “因為你也是這世間最富有權(quán)力的人之一?!?/br> 時間仿佛凝滯了,機艙內(nèi)沒有一絲聲響,只有渾身劇烈顫抖的薄熒和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半晌后,她好像終于回過了神,她低垂著目光,用顫抖不已的手揮開了面前的文件,在年輕男人的注視下,踉蹌地跌下直升機,然后又一聲不吭地爬了起來,她潔白的小禮服上沾上了灰黑色的灰塵,一顆顆的血珠正在從她擦破的雙膝上滲出,她卻好像沒有一絲知覺,只是呆呆地、跌跌撞撞地向著眼前的兩層高民居跑去。 拂托萊清新的海風吹過年輕男人的面頰,他手中拿著的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在程遐因腦瘤去世后他名下所有財產(chǎn)的歸屬,這是一份擁有法律效應的遺囑。 年輕男人低下眼,對前方的駕駛員說:“回去吧。” “好的,”駕駛員開始cao作直升機:“刁總。” 薄熒慢慢停在了這棟民居的大門前,在歲月和海風的摧殘下,這棟民居已經(jīng)變得老舊,青灰色的外墻黯淡不堪,墻上的爬山虎卻與之相反,在時間的灌溉下越來越強壯茂盛,就像纏繞在城堡外的荊棘一樣,阻擋著世人的目光和接近。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記憶,沖破了記憶的桎梏,一幕幕回放在她的眼前。 她看見大雨沖刷下渾身濕透的他,激烈的夜雨拍打著他的面容,卻澆不滅他眼中灼灼的火光,他對站在天臺邊緣生死一線的薄熒伸出了拯救的手。 她投入他的懷抱,運用一個女人天生的能力,引誘他步入名為薄熒的深淵。 她看見在戶海慈善晚會會場的洗手間里,她纏上他的身體,在他的耳廓邊低聲誘惑。 “吻我?!?/br> 她看見自己被抱上洗手間的盥洗臺,雙腿順勢夾住他的腰,以一種放浪的姿態(tài)仰頭迎上了他的吻。 墜落。 墜落。 墜落。 向著深淵一起墜落。 深淵太冷,而她需要人陪。 她看見皎潔的月色中,她跪在床上,流著淚親吻他凹凸不平、疤痕遍布的后背。 她看見夜風絞著那年的第一場雪,漫過他筆挺瘦削的身體,飛揚的雪花掩映著他俊美的容顏,他眼中的溫柔,和空中飄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