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祖已經(jīng)餓得前心貼后背了，接過瓦罐坐在凳子上便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王氏見有顧客來割rou，忙拿了圍裙圍上，站在rou案前招呼客人去了。

    玉芝趁人不注意，悄悄摸下了發(fā)髻上插戴的那兩朵刺玫花，放到鼻端嗅了嗅，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袖袋里。

    按照大周民間的風(fēng)俗，女子插戴鮮花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她前世在王府呆久了，雖然喜歡鮮花，卻總覺得插戴了滿頭鮮花怪羞恥的。

    玉芝微笑著和東邊守著八角大料攤子的趙大嫂打了個招呼，也走到rou攤前幫忙去了。

    她擔(dān)心自己不幫忙的話，陳耀祖會覺得她沒用把她趕回家，因此勤快得很，除了站在那里剔骨頭上的rou，還負責(zé)收錢和用戥子稱碎銀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一直到了后半晌，秀蘭這才慢悠悠走了過來。

    玉芝總覺得秀蘭似乎有點不一樣，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秀蘭重新梳了頭，蘸了桂花油用紅頭繩綁了個虛籠籠的圓髻，還插戴著一支早開的杏花，嘴唇搽得紅紅的，身上換了件白滾紗漂白布窄袖衫，系了條大紅繡花鎖邊裙子，細細的腰間還系著一個銀紅紗香袋兒。

    秀蘭本來生得就齊整，這樣一拾掇，雖然也不見得更美，更顯眼倒是真的。

    見秀蘭走路也秀氣了許多，玉芝不由抿嘴笑了。

    秀蘭見玉芝笑她，也笑了起來，拎著裙擺跑到玉芝身邊，笑嘻嘻問她：“我這樣妝扮好看不？”

    玉芝含笑打量著秀蘭。

    秀蘭是所謂的黑里俏，細膩微黑的鵝蛋臉，濃秀的柳葉眉，丹鳳眼，高鼻梁，真的很好看。

    她真心實意道：“秀蘭，你長的很好看，喜歡你的會覺得你很美，覺得你不美的是他眼瞎了！”

    秀蘭被玉芝夸得美滋滋的，挽著玉芝的胳膊道：“玉芝，還是你會說話，我哥老是叫我小黑妞！”

    玉芝笑：“那是他不會欣賞?！?/br>
    秀蘭眼神變得黯然：“我爹……活著的時候也叫我小黑妞……”

    玉芝見她傷感，伸手攬住秀蘭的腰肢：“那你就更要好好活著，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你爹知道他的小黑妞活得自在快活，想必心里也是歡喜的！”

    秀蘭心里一陣熨帖，睨了玉芝一眼：“你餓了兩天，怎么變溫柔了？若是以前，我若是這樣說，你定會哼一聲，然后道，‘你爹雖然死了，畢竟活著時疼你，有的爹還不如死了呢’！”

    玉芝：“……”

    原來先前的玉芝口角那樣鋒利呀！

    聊了一會兒之后，秀蘭去幫她娘趙大嫂賣貨了，玉芝閑來無事，便坐在小凳子上，拿了根黃蒿桿子在地上劃著玩。

    濕漉漉的沙土地，很容易就能劃出痕跡。

    玉芝劃了一會兒，又開始想她的阿沁，想起自己不久前教阿沁背的那首，不由自主在地上寫了起來：“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br>
    前世進了永親王府，她先是在廚房幫忙，后來被選到了永親王林昕身邊，跟著林昕去外書房伺候，這才開始讀書識字……

    寫完這首詩，玉芝心里一陣難受。

    阿沁特別聰明，雖然才六歲，卻已經(jīng)會背很多詩詞文章……

    玉芝忽然意識到，她覺得教阿沁背書是幾日前的事，可是對阿沁來說，卻是十年前的往事，說不定早忘記了。

    想到這一點，玉芝渾身發(fā)冷，整個人呆在了那里。

    恰在此時，有人輕輕道：“你的字習(xí)的是柳體么？”

    聲音清朗中帶著泠泠的余音，很好聽。

    玉芝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一個少年，眉如鴉羽，鼻梁挺秀，嘴唇嫣紅，細挑身上穿著寶藍儒袍，越發(fā)顯得清俊出塵，正是那位西河鎮(zhèn)少女心中的白月光秦瑞！

    她吃了一驚，忙用黃蒿桿子在地上亂劃了一通，把字跡劃亂了，這才道：“我胡亂寫著玩呢！”

    秦瑞雙目幽深打量著玉芝——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陳屠戶的女兒的字勻衡瘦硬，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jié)體嚴緊，的確是柳體，而且是寫得極好的柳體！

    她為何不承認呢？

    王氏正在給顧客稱排骨，見狀忙讓陳耀祖去稱，自己走了過來，笑吟吟道：“秦小哥，割rou還是買排骨？”

    秦瑞當(dāng)即道：“買一斤排骨。”

    爹爹已經(jīng)病入膏肓，一般飯食難以克化，大夫交代了，讓爹爹喝些排骨湯牛rou湯滋補滋補。

    想到爹爹的病，秦瑞心情越發(fā)沉重起來，接過王氏用油紙包了又用紙繩綁好的排骨，抬眼看向王氏：“王娘子，多少錢？”

    王氏剛說了句“一百五十文”，那邊秀蘭就笑嘻嘻走了過來：“秦小哥，你今日還不去學(xué)堂讀書么？”

    秦瑞沉聲道：“家里有些事，我向先生請了三日假，明日就回去讀書?！?/br>
    說罷，他拱了拱手向眾人作別，提著油紙包離開了。

    秀蘭眼睜睜看著秦瑞離開的背影，滿眼滿臉都是失望。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閨女，發(fā)現(xiàn)玉芝正坐在小凳子上低著頭在地上亂畫——先前玉芝悄悄喜歡上了秦瑞，每日都盼著秦瑞在這里經(jīng)過，瞧著真是可憐！

    秦瑞的爹爹是秀才，秦家家境殷實，秦瑞人長得好，書又讀得好，門不當(dāng)戶不對，他家怎么可能看上玉芝？

    看著女兒瘦伶伶的身子，王氏一陣心疼，頓時下定了決心，走到玉芝身邊蹲了下去，用只有母女倆能聽到的聲音道：“玉芝，娘這些年總共攢了六百零五十六個錢，你若是想做鹵rou，娘就盡著你使用吧！”

    她只有玉芝一個女兒，既然把玉芝帶到世上受窮受苦了，何必再讓女兒不痛快。

    第9章 買瓜子熟悉西河，為勸退獅子開口

    玉芝看了正在收錢的陳耀祖一眼，低聲道：“娘，我知道了，待這件事有了眉目再說吧！”

    王氏也怕丈夫注意到，忙起身去幫忙去了。

    她這些錢是趁丈夫不注意時一枚一枚銅錢攢的，做了十多年生意，風(fēng)吹日曬十多年，也不過攢了這六百零五十六個錢，其余掙的錢都填了陳家這個無底洞。

    秀蘭走了過來，搬了小凳子挨著玉芝坐下，怏怏道：“玉芝，你的字比先前可好多了?！?/br>
    玉芝挑眉看她：“先前我的字也很好呀！”

    秀蘭“嗤”的一聲笑了：“玉芝，咱倆從在秦秀才的學(xué)堂上學(xué)時就認識了，同學(xué)兩年，到現(xiàn)在都多少年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字是什么樣子？”

    玉芝不能肯定先前的狀況，不肯多說，只是笑：“難道就不許我暗中努力了？”

    秀蘭依偎著玉芝：“我知道你也喜歡秦瑞，你是不是想暗中習(xí)字，好讓秦瑞更喜歡你？”

    玉芝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