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放在眼里。如果哪天他這個好父親一時興起要毀了宋家，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陳家家主沒得到想要的回答，憤憤然地離開了，宋貞吉卻一直提心吊膽著，他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深覺他那遠(yuǎn)在京城的父親恐怕是真的對海禁這件事產(chǎn)生興趣了。最初，他將女兒送進(jìn)京城，是希冀著也許父親還抱有讓宋家再出一個皇后的念頭，但很顯然，這件事他已經(jīng)做過一次，就再也沒有了做第二次的興趣。從安王太妃和女兒的回信中，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他的父親幾乎全程袖手旁觀，這才讓那沈姓民女輕而易舉地坐上了后位。難道說他不幫親孫女還不夠，這次竟還想要直接把宋家賠進(jìn)去？

    宋貞吉如同困獸一般在書房中不停地來回踱步，他越是想著這些事，心中就越是暴躁，旁人看他宋家，鐘鳴鼎食、世代簪纓，如今出了一個閣老兩個封疆大吏，真真是一派鮮花著錦的樣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宋家如今的處境和被放在火上烤沒有兩樣。小皇帝對宋家根本沒有親近之情，甚至頗為忌憚，他父親又乖僻妄為，弟弟也不著調(diào)得很，更別說其他旁系個個也都不過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混日子……整個家族除了他一人，竟沒有一個出工出力的，這如果能讓他不生氣！

    宋貞吉正憤怒著，門外又傳來了管家急匆匆的腳步聲，他站在書房外，急聲道：“老爺，衙門來人稟報，說是京里和山西的官員們已經(jīng)臨近城門了?！?/br>
    宋貞吉一聽這話，立刻皺眉起身，拿起桌上的官帽就往外走：“準(zhǔn)備馬車，立刻去城門口?！?/br>
    “是?！?/br>
    沒錯，這就是第三件讓宋貞吉糟心的事了。他當(dāng)初以江南水患的名義向朝廷上書，無非就是為了讓小皇帝不要太吸他江南的血，但是倭寇的事一鬧出來，小皇帝顯然是不高興了，不僅加了這邊的賦稅，甚至還提出一個什么“一對一幫扶”政策，說是要他這邊負(fù)責(zé)幫扶平陽城的重建，也不知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搞得他這邊不僅要出錢、還要出人出力，這不，如今京城和山西的官員都來了，他接下去的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宋貞吉的馬車剛剛從宋府出去，便立刻有一個坐在巷口的悅來居二樓廂房的男客收回了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叫來小二買單后，立刻動身離開酒樓回到了驛站。

    沒錯，自從項青云收到京城的密函后，便立刻派了軍中的精銳日夜換班地盯著宋府、錢府、陳府以及布政司、按察司等所有官員日常往來的地方，也多虧得他這次帶來的精銳多，才能把這么多地方盯著密不透風(fēng)。而這種看似蠢笨的守株待兔的法子，卻非常有效，讓他摸透了好些東西。

    尤其最近京里放出的風(fēng)聲多，宋府的訪客里頭可有不少大魚呢！項青云盯著案桌上的名單，上頭非常詳細(xì)地寫了這些日子以來，來往宋府的所有人員、時間、他們返回的路線，而這里頭，有一個用朱筆新圈著的名字——汪亮。

    “將軍，張統(tǒng)領(lǐng)回來了?！遍T外的傳令官小聲道。

    項青云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毛筆道：“讓他進(jìn)來?！?/br>
    這位張統(tǒng)領(lǐng)，就是剛才守在酒樓上的張遠(yuǎn)，也是盯梢宋府的負(fù)責(zé)人，他一進(jìn)門先是行了一禮，隨即立刻匯報了宋庭澤到城門口去接人的這一蹤跡。

    項青云一聽，立刻露出了一絲笑意：“好，來的很是時候啊。小皇帝這次的動作，倒是夠快。”

    張遠(yuǎn)出身青云寨，本身就是項青云的心腹，自然也知曉這次計劃的來龍去脈，他點了點頭，可卻又有些不確定：“雖說這次京城和山西來人能拖住宋貞吉一段時日，但萬一他很快能脫身的話，咱們的計劃恐怕也要受阻?！?/br>
    項青云搖搖頭：“既然是小皇帝設(shè)下的局，就沒這么好脫身。你想想，小皇帝為什么非要搞一個援助，而不只是讓江南出錢，便是想把江南這批官員都拖住，讓他們暫時無暇分心去和汪亮那批人聯(lián)系。”

    “援助之事，能拖多久？”

    張遠(yuǎn)是個武人，并不了解朝堂上各方扯皮的殺傷力，項青云好歹也在京城混了幾個月了，群臣扯皮時候的盛況，他也見過好幾回了，這其中最大一次便是關(guān)于火器局的扯皮，戶部、工部、兵部、內(nèi)閣、都督府、御史臺……朝堂上數(shù)得出名號的幾乎都卷入了那次的扯皮，至于結(jié)果嘛，反正火器局，現(xiàn)在還停工著呢，估計解決不了錢的問題，就會無期限的停下去了。

    項青云想起這樁事，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這小皇帝，看來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倒是睚眥必報得很。”

    張遠(yuǎn)很有認(rèn)同感地點點頭，青云寨那會兒，他們還真是集體看走眼了。

    “那，我們什么時候行動?！睆堖h(yuǎn)回過神來，拱手問道。

    “放心，沈……皇后娘娘的千秋快到了，到時候，這批人絕對坐不住?！表椙嘣拼沽舜姑佳?，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對，但很快他就恢復(fù)平靜，拿起朱筆再次重重地點了點“汪亮”這個名字，臉上滿滿都是肅殺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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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后，已是十月中旬，大周朝新皇后的千秋歲是來年的三月，雖說皇帝陛下提出為先帝守孝三年，期間不舉行大選、也不舉行大型宴會，但這畢竟是皇后娘娘的第一個千秋節(jié)，再加上她那后宮獨寵的架勢，就算這千秋節(jié)辦得再簡單，地方上也少不得要挖空心思地想著往上頭獻(xiàn)寶，江南這邊的官員自然也不例外。

    往年這些奇珍異寶，江南官員們也都是讓那些豪紳巨賈們?nèi)さ?，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這不，汪亮作為整個江南頂有名的富商，還是兩條海上線路的壟斷者，自然也收到了很多地方上、甚至京城里的高官們的委托，個個都要他找珍寶。

    汪亮各方打聽皇后娘娘的喜好，他也算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了，最后從幾個皇宮里的侍衛(wèi)、御廚的嘴里打聽出了他要的消息——皇后娘娘喜好海下奇珍，尤喜珊瑚和南海珍珠！

    有了這消息，再加上京城幾個高官幾乎一溜地都讓他找珊瑚珍珠，他立刻便篤定了皇后娘娘喜歡海珍。若說這海珍，可不就是他的老行當(dāng)了！

    汪亮立刻一拍桌子：“明兒就出海?！?/br>
    他這話一說出來，他的長子汪景立刻就遲疑著反駁：“父親，最近風(fēng)聲緊，宋大人可是叮囑過您，暫時避避風(fēng)頭，不要出海?！?/br>
    若是往常，一向剛愎自用的汪亮自然不會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但這一次城外還駐扎著京里來的三萬精兵呢，他到底還是有些忌憚的，遲疑了半晌，才道：“那你去宋府遞個帖子，為父再去找宋大人談一談，看看這風(fēng)頭什么時候能過去?！?/br>
    汪景自然不敢有半分耽擱，立刻便將名帖送去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