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任何評價，只是在電話里囑她保重、等他歸來。

    至于劉珍的債，賀榮成的處理是將她自賀氏企業(yè)除名并讓劉曾琪做了炮灰。但這是遠遠不夠的?！扒椤敝蛔质抢弦惠叺氖?，康勝男管不了，但她作為美勝的新任董事長，她管得了“商債”。任誰家的企業(yè)在上市的緊要關頭被人釜底抽薪都足以稱得上是血海深仇了。

    劉珍的背后畢竟站著賀榮成，站著賀氏?？祫倌忻靼祝运壳暗膶嵙?，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就算去向蔣鏞借勢，他也不會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只能耐心等待，努力壯大自己了。沒關系，她的時間還多、路還長，終此一生，她相信她一定能夠成功。

    ******

    愛芳母嬰掛牌前，蔣鏞回來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彼林?zhèn)定，笑容溫良?？祫倌袇s五雷轟頂，呆立當場。

    “嫌我丑么？”他坐在輪椅上笑問。

    “你竟一直瞞著我。”她匐在他腿上，眼淚不能自抑地流下。

    “老年人也是有尊嚴的，不能把攻心計搞成苦rou計嘛?！彼灰詾槿坏馈?/br>
    “還有幾個月？”雖知殘忍，但她還是問出。她懂他，知道他這副樣子回來，定是手術沒有成功。

    “兩三個月吧?！彼焓?，助理遞上紙巾，他替她擦拭眼淚?！?1年了，哭相還是這么難看?！彼中?。

    她如遭雷擊。突然就想起了17歲的那個朦朧雨后，他搖下車窗，讓助理遞上紙巾。那時，她剛哭過，鼻子通紅。

    原來，她的生日愿望在那一刻就開始成了真。

    她抱住他，失聲痛哭。

    失母的悲傷、遲來的醒悟、求之而不得、得之而將失，種種情緒融在哭聲里，哭之不盡，哭之無用。

    她的哭聲敲打著他的心。他撫著她的頭，如同撫著自己的孩子。

    蔣鏞留下了。

    康勝男問他：“你不去陪陪家人么？”

    蔣鏞說：“他們都已經(jīng)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而你還沒有。”

    康勝男搖頭：“我也得到了?！?/br>
    蔣鏞便笑：“那是因為我在?！?/br>
    她便不再多說。對一個近二十年沒住過家的男人有什么可勸的呢？相伴的日子已不多，何必那么虛偽呢？虛偽給誰看呢？

    人們喜歡歌頌生之美好，排斥死之未知。面對生死，每個人的態(tài)度不同，有人豁然開朗，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偏執(zhí)激烈，有人惶惶度日。態(tài)度體現(xiàn)高度。

    蔣鏞是在看到康勝男演講視頻前發(fā)現(xiàn)的腦中炸彈，酒樓一遇后，他又改了一遍遺囑。蔣氏的股權全部留給了蔣至誠，名下的大部分動產(chǎn)留給了蔣太太，一部分動產(chǎn)分給了各地的孩子，現(xiàn)金設了基金由孩子們和蔣太太共享受益權。

    他回國后將遺囑呈給蔣太太和康勝男，她們均無異議。求仁得仁，皆大歡喜。

    蔣太太來探視過一次。這是康勝男同她的第一次面對面。她哭著來，來時沒看康勝男一眼；又哭著走，走時只對康勝男說了一句話——“照顧好他”。

    蔣至誠也回來了，白日里陪伴在父親身邊。探病的訪客不斷，蔣鏞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謀劃著為兒子鋪路搭橋。

    康勝男白日里依舊忙碌，只有夜間才會去病房陪蔣鏞直至天亮。她依舊守著自己的本份，蔣鏞給蔣至誠鋪路是人家父子的事。這份勢，她沒有資格借，也沒有能力用。

    蔣鏞問她：“你真的想好了么？我想給你2個點股權并非出于試探。事到如今，我試探你干嘛呢？”

    她搖頭：“我自私?jīng)霰?，只想顧好自己，不想承擔能力之外的責任?！崩^而又惡狠狠威脅：“你若是給了我蔣氏的股權，我就認定了你是算計我，你算計我，我就算計你兒子?！?/br>
    蔣鏞苦笑，又問：“白天以我干女兒的身份過來如何？”

    她繼續(xù)搖頭：“何必欲蓋彌彰？”

    他又游說：“我給每個人都做了規(guī)劃和安排，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也是你最需要的?！?/br>
    她依舊拒絕：“我最需要的你已經(jīng)給了我?！?/br>
    他嘆氣：“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最好的時光都給了我。這對你不公平?！?/br>
    她點頭附和：“是不公平。你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都沒等到我反哺的那一天?！?/br>
    他聽出了她的堅持，于是不再堅持，只是笑著說：“這樣看來，沒能讓你給我養(yǎng)老，倒是一定要讓你給我送終了?！?/br>
    她理所當然道：“這是自然?！?/br>
    他又說：“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終于明白出善言是因為發(fā)善念，發(fā)善念是因為放下了執(zhí)念。如果不是這場病，我恐怕也不會這么早放下執(zhí)念。想一想，這樣也好，要是多活個二三十年，恐怕等我放下執(zhí)念時，你已同我反目成仇。再想一想，立好了遺囑還能得到現(xiàn)在這樣的對待，我這一生何其幸運。”

    她輕笑：“可不是么？讓你在我還愛你時，明白你對我的心?！?/br>
    他也笑：“都是天意?！崩^而又喟嘆：“我以前太過計較輸贏，只是想狩獵，想把一切抓在手中。我以為這就是最大的快樂。其實只要能快樂，做獵人或做獵物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卻不認同：“你這只是現(xiàn)在的想法，要是能多活個二三十年，當然還是做獵人好一點?！?/br>
    他思考了一會兒，點頭稱是，又說：“忘掉我這個垂暮老人的喪氣話吧，你還是要繼續(xù)做獵人的。你的路還長，不要放棄?！?/br>
    她又笑：“放心吧。你給的一切都是好的，有了這么多好東西，我一定會活得很好?！?/br>
    他問：“縱使一個人？縱使孤獨終老？”

    她搖頭：“我不會一個人孤獨終老的。在教會了我安身立命、捕魚狩獵的技能后，你又讓我看到了自己身上愛和被愛的能力。”

    他無比肯定地說：“當然！你當然是值得被愛的。”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皮已是褶皺層層。

    “謝謝你。”她真摯地說。

    “謝謝你。”他的聲音已喑啞。

    生死關頭最顯人性，真情假意當下立現(xiàn)。既是真心喜歡，何必去計較公不公平？既無血海深仇，如何不能讓人走得心安？往事不可追，后事不可見，與其在追悔中蹉跎，不如好好把握今日之歡喜。

    人們執(zhí)著于妄念與幻象，要么患得患失、裹足不前，要么一意孤行、悔不當初。當時光揭開生命的謊容，才會驚悟所有的庸人自擾都是對生命的揮霍。唯認真勇敢地活在當下，才可不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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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芳母嬰敲鐘那天，康勝男身著一襲紅裙，在鏡頭里展盡風華。

    蔣鏞看著圖片和視頻，像個尋常的父親一般驕傲得意。

    她穿著紅裙子站在他床邊，轉(zhuǎn)了個圈。

    “好看么？”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