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紹這一拖，就把大婚之期拖到了兩年之后。朱儀秀身穿鳳冠霞帔，坐在銅鏡之前，古氏請來的全福婦人鄭重地為她補(bǔ)妝。

    打磨得十分明亮的銅鏡中，一個明目皓齒的女子不時地關(guān)注著身后的好友。溫含章滿臉的笑意。朱儀秀今年二十一歲，在大夏算得上老姑娘了，可惜衛(wèi)紹排行在安王之前，衛(wèi)紹拖著不肯成親，安王也只能跟在他身后眼巴巴等待著。上個月皇上大婚后，安王和朱儀秀這一對立刻就跟上了。

    全福婦人在為朱儀秀補(bǔ)過妝后就退下了。朱儀秀立刻對著溫含章道：“府中今日熱鬧，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千萬別站著?！被实鄞蠡槎純蓚€月了，她昨夜做了一個夢，居然夢見自己身上穿著皇后的服飾，溫含章也逝去多年了。朱儀秀心中覺得十分荒謬，此時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好友，心中才安定了下來。

    要說的話，古氏先前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叮囑活朱儀秀了，此時她微紅著眼眶，也道：“你這孩子，自己也不注意著點身體，要是讓你娘知道她一不在你就折騰自己，她得有多心疼。”

    古氏說起母親和弟弟，溫含章也想起了那對一出京就快玩瘋了的母子。溫子明錯過了上屆春闈，連新帝再開恩科也沒回來趕考，說是要等到明年把握大些再參加會試，張氏竟然也由著他。溫含章已經(jīng)三年沒見到他們了，還怪想的。

    她笑道：“哪有那么嬌貴，許是昨日貪涼吃了太多水果，現(xiàn)下已經(jīng)好很多了?！睖睾聦ψ约旱纳眢w有數(shù)，她約摸是又有了。這一胎日子短，太醫(yī)還沒診出來。但因著這幾日反應(yīng)極大，溫含章已是有些十拿九穩(wěn)。

    古氏看著溫含章身上的誥命華服，心里也有些感嘆。

    溫含章出嫁時就是她做的全福人，先前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她還以為女兒和溫含章鬧掰了。沒想到一路峰回路轉(zhuǎn)，朱儀秀那么高傲的人，居然和溫含章再好起來。

    古氏一向就是女兒奴，朱儀秀愿意交好的，她也不會反著來，再加上這幾年寧遠(yuǎn)侯府和延平侯府關(guān)系良好，古氏看著溫含章的眼神也沒了先前誤會寧遠(yuǎn)侯府給朱尚鈞使絆子時的冷淡了，頗是和藹。

    溫含章對著古氏的態(tài)度變化適應(yīng)良好，她送完嫁后，便趕場到了安王府上赴宴。今年京中兩件大事，一是皇上大婚，二便是安王成親了。接到婚宴請?zhí)母《际悄蟮墓鈽s。

    安王府門前掛著許多密密麻麻的鞭炮，大門處人潮如流，來來往往的均是朝中高官。這其中有一人顯得尤其的鶴立雞群。

    溫含章一下車就看見鐘涵湊過來的身影，條件反射道：“我沒事?！?/br>
    鐘涵見他還沒出聲，妻子就知道他想問什么，頓時停了一下。若不是溫含章堅持要參加婚宴，他必定不會讓她過來，反正安王也不是得罪不起。

    秦思行跟在他身旁，頗是苦口婆心勸道：“表弟妹都說沒事了，你滿意了吧，皇上還在亭子里等著呢?！?/br>
    安王成親，皇上微服出來道賀。鐘涵這廝居然在御前道他想出來接一接妻子。這話一出，險沒讓人笑破肚皮。鐘涵卻視而不見，執(zhí)意而為，幸得皇上沒計較他的失禮。

    溫含章是知道鐘涵為何如此的。自從她這個月沒換洗后，鐘涵就開始傻了。先前她生阿陽時，鐘涵沒在身旁，這幾年他一直心心念念著下一胎要好好補(bǔ)償她。但臨到了了，他又擔(dān)心她跟懷阿陽時一般兇險，這幾日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怕她摔了，怕她化了，讓溫含章十分哭笑不得，就連兒子小時候她都沒這么珍愛過。

    想起阿陽，溫含章頓時問道：“兒子呢？”今日兩人可是說好了，阿陽要跟在鐘涵身邊的。

    秦思行搶著道：“表弟妹，阿陽現(xiàn)下在皇上懷里窩著呢?！?/br>
    溫含章看向鐘涵，鐘涵無奈道：“我本是想把阿陽托付給大哥，但皇上方才一來便說要見一見阿陽，我只得將他留在亭子里?！鼻澳晟纤裙?jié)后，衛(wèi)紹便不時讓他把兒子帶出來一塊出游。衛(wèi)紹對阿陽的喜愛程度，讓鐘涵十分意外。但更讓他意外的是，阿陽也喜歡衛(wèi)紹，小家伙與衛(wèi)紹在一起時嘀咕的那些話，都不愿意讓他聽見。鐘涵有時見著兩人的粘糊真是牙癢癢的，總有種兒子要被搶走的感覺。

    秦思行聽著鐘涵這般委曲求全的說法，扁了扁嘴。若是讓其他人知道鐘涵是這么想的，肯定要覺著他不知好歹。幸得鐘涵說話時還記得壓低了聲音，沒讓旁人聽見。

    兩人說了幾句，溫含章便想要下車了。鐘涵揮手讓想要過來扶著溫含章的蘇嬤嬤讓開，先是用手敲了敲地上擺著的馬凳，確定凳子十分結(jié)實后，才滿臉謹(jǐn)慎地把妻子扶下馬車。

    秦思行以手蓋著眼睛，都沒眼看了。他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為了勸諫鐘涵跟著出來了，這會兒周圍簡直是萬眾矚目啊。

    溫含章被鐘涵扶得也有些臉紅，但鐘涵堅持蘇嬤嬤沒力氣，怕摔著她，一意要把她送到女眷宴上。溫含章只得頂著眾人異樣的目光到了席上。

    萬氏的席位剛好安排在她身邊。她方才正好看著鐘涵把溫含章送過來的場景，對她笑道：“meimei這日子過得可真讓人羨慕?！?/br>
    萬氏這話五分調(diào)侃，五分認(rèn)真，她是真的覺得溫含章日子過得好。萬氏心中嘆了一口氣，先前宮中沒皇后時，所有人都沒想到宮務(wù)居然會托付給了溫含章，因著這一功勞，溫含章還得了靈慧夫人的另外加封，可是把她給羨慕的，總覺得溫太皇貴太妃偏心至極。

    但現(xiàn)下她也沒心思想這些了。萬氏摸了摸肚子，這才是她心頭最大的煩心事。她嫁到永平伯府這么多年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溫子賢先還想著效法先永平侯，等著嫡子出世再停了姨娘們的避子湯。但公爹能忍到不惑之年先婆母仙逝才有繼妻姨娘，溫子賢才這么幾年就著急起來了。

    想起溫子賢，萬氏諷刺一笑。去年若不是溫太皇貴太妃回府養(yǎng)老，永平伯府許就鬧騰得不像樣了。

    萬氏自問幾年冢婦從無對不起溫子賢之處，現(xiàn)下被他這般對待，也有些灰心喪氣。

    溫含章回娘家看完姑祖奶奶時也聽說了溫子賢做的那些事情。伯府的虎符，溫含章借口阿陽頑皮，在侯府花園中挖到了一個小盒子，已經(jīng)還了回去。溫子賢先前就半信半疑是鐘晏偷走了，溫含章的說辭只是佐證了他的懷疑。許是因著她的動作，又有溫太皇貴太妃在其中做潤滑劑，這幾年她與溫子賢之間的兄妹關(guān)系也緩和下來了。

    溫含章心中并不討厭萬氏這位大嫂。但溫子賢做的事情實在讓人沒法說。萬氏是最看不起以庶充嫡的人，溫子賢居然起心想叫她抱養(yǎng)外室子。這可是比庶子身份還要低一等的，當(dāng)時便把萬氏給氣病了。

    溫含章是眼見著萬氏如何消沉下來的。她先前見不得頤養(yǎng)天年的姑祖奶奶為這些事情費神，好幾回想接她過來小住，溫太皇貴太妃都拒絕了她，說是不合規(guī)矩，溫含章只得一回又一回往娘家跑，知道了大哥的作為后，對著萬氏也有些同情。

    但在溫微柳的話本里，萬氏直到溫子賢過逝都沒有孩子，在這上頭溫含章也什么好法子。

    她安慰萬氏道：“上回太醫(yī)院進(jìn)了一個據(jù)說對婦科十分有研究的太醫(yī)，大嫂不如找人再看看？”

    萬氏眼中頓時亮了起來，她跟溫含章打聽太醫(yī)名諱。溫含章小小聲地與她說了，這畢竟是安王的婚宴，說起太醫(yī)并不吉利。

    但似乎有著這點微薄的希望，萬氏直到宴后臉上的笑容還是掛著的。

    月牙如鉤，溫含章梳洗過后有些睡不著覺，便與一旁拿著本書正在孕教的鐘涵說起了娘家的事情，罵起溫子賢來毫不留情：“大哥就不是個好東西，你沒看到大嫂先前的樣子，說起話來那真是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但現(xiàn)下精氣神都沒有了。”能把萬氏給折磨成這樣，溫子賢可真夠厲害的。

    鐘涵沒心思聽溫含章說別家夫人的事情，見溫含章心不在焉不想聽他念書，便合上冊子過來用手指梳了梳她的青絲，道：“我聽人說，孕婦不好聽人說些抱怨的事，否則生出來的閨女會變丑?！?/br>
    溫含章的注意力頓時被他轉(zhuǎn)移過去了，只不過她好奇的點在——“你聽誰說的？”溫含章眨巴著眼睛看他，鐘涵公事繁多，身邊也沒有姐妹親戚，誰會對他說起這些？

    鐘涵突然一本正經(jīng)道：“今日在安王府上，有個御史說的。”

    實則是因著他去接送妻子的事情被眾人調(diào)侃，才會挑起這個話頭。鐘涵看了不少的婦科醫(yī)書，少的就是這些民間經(jīng)驗，今日便特意多問了幾句。秦思行后來跟他說，叫他以后不要這么明目張膽，外頭大家都說他有個懼內(nèi)的名聲了。

    鐘涵聽是聽了，就是覺得懼內(nèi)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他這話自己心知便可，就不用說出來愉悅妻子了。

    夜里風(fēng)大，溫含章睡著睡著就忍不住滾進(jìn)他溫?zé)岬膽牙?，鐘涵半夢半醒間將妻子給攬緊了，相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