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地圖上的那張人臉，叫人面瓦當。”

    老林平生最恨，既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惡人邪靈。

    而是中華大陸之上最常見最普遍的一樣東西，蒸米飯。

    本來，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人嘛，總有口味偏好，愛吃的不愛吃的，何況老林和林愫身在陜西關(guān)中，面食之美味馳名天下。

    油潑面擺湯面biangbiang面，蘸水面饸絡面臊子面，更不要提燴麻食漿水魚魚白吉餅鍋盔搟面皮蒸花饃，樣樣好吃勾人。

    普普通通的一碗蒸白米飯，在這五花八門的美味面食前，實在顯得無趣了些。

    老林從不吃米飯，可偏偏林愫小的時候，十分愛吃。

    一個灶臺，要做兩個人兩種飯。若是依著平日老林寵她，也就依了。

    可唯有蒸飯這件事，老林就連上灶燒水都不肯，只推說自己見了白米飯就惡心，兩人飯桌上一直都是吃面，直到林愫長大些自己能燒水做飯，才算終于有了話語權(quán)。

    林愫那時青春期叛逆，很喜歡在這些生活里瑣碎的小事上和老林作對。明明知道他不愿看見白米飯，偏生自己蒸好還要擺在桌上，像是故意要讓他看見。

    老林也不說她，只自己拿了煙袋蹲在門外，一個又一個沉默著，吐煙圈。

    小林愫心中，一半的得意一半的心虛，摻雜在一起讓她也食不知味。哪知那頓飯吃完，老林招手叫她過去，摸摸她枯黃的頭發(fā)說：“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雙蒸飯？”

    雙蒸飯，就是米飯上鍋蒸或煮好之后，再次放進蒸屜，灑上水，隔著蒸籠悶蒸兩次。這樣蒸出來的飯，體積膨脹，是比平常米飯個頭大許多，于是美其名曰“增飯法”，在糧食短缺的那數(shù)年里，得以在全國推廣。

    “什么增飯？增的哪門子的飯？一樣的米，漲大好幾倍，吃進肚子里去，還不是都是水？”

    時隔多年，老林記憶猶新。這樣摻了水的蒸米飯一頓又一頓的吃，剛下肚仿佛自己已經(jīng)吃了個肚圓，哪知越吃越餓越餓越吃，吃到后來一見到這一海碗的米飯就心發(fā)憷，只覺得人心慌慌似無底洞，吃完也如沒吃一樣。

    “我原當晉商的瓦當已是密門絕技，哪知還有這種法子，能在你眼皮底下造假，把人都當做睜眼瞎？”老林冷笑，滿眼的不屑。

    林愫聽到舊事，也覺得唏噓不已?？伤降啄晟伲瑢δ切I殍遍地的黑暗過往沒多大興趣，唏噓過后便是興致勃勃，好奇問老林：“晉商的瓦當，是個什么東西？”

    晉商鼎盛時期，晉商家中金銀珠寶堆積如山，便在這黃土地形的晉地之上挖地窖藏。晉商財富愈多，奢靡風氣大興，晉商大院之中亭臺樓閣奇珍異獸遍布。

    “按照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晉商愛炫富。”老林說。

    “有炫富，自然有攀比。不然炫富，是炫給誰看呢？”

    “攀比之心一旦起了苗頭，便似無底洞般永無止境。何況清末時期，晉商飽受外商攻訐，實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br>
    “像以往那般揮金如土自然是不可維持，好在，有些家傳久遠的晉商，倒還知道瓦當這個法子?！?/br>
    瓦當此物，原是晉商發(fā)跡之初，依仗的一點障眼法。

    同樣都是做生意，晉商開的鋪子，看起來貨總比別家的亮眼齊全，一打眼就更招人喜愛些。

    也沒甚難，將油燈點在鋪子四角，再從屋檐前面拿下瓦當，在那瓦當上面寫上字來。

    賣布的，就寫布字，賣rou的，就寫rou字。若是字也不知如何去寫，那就畫上圖案罷了。

    那片瓦當，被妥帖放在鋪子正中，客人上門，就總覺得這家貨物賣相更優(yōu)，品質(zhì)更好。

    說白了，就是個靈異版的美圖秀秀。

    晉商瓦當，經(jīng)代代相傳已日漸精進。晉商大興奢靡攀比之風時，就有那外強中干的沒落晉商大族，拿傳家瓦當出來畫上云紋，又在院落四周點上一圈金銀式樣的煤油燈。

    若有不知就里的外人前來，打眼一看，只見這晉商家中金磚鋪地，碧玉作瓦，好一派金碧輝煌的鼎盛之相。

    又哪里知道，這不過是一片瓦當?shù)恼涎鄯兀?/br>
    又哪里知道，這看上去花團錦簇的院落，早已凋敝蕭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林愫聽到這里，不由驚嘆一聲：“哇?！?/br>
    她尚且年少，不能體味這傳世瓦當?shù)目刹乐帯＠狭制乘谎?，想到之前用蝙蝠精來嚇唬她卻未果，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說。

    “傳世瓦當，最可怕的該當屬人面瓦當?！?/br>
    “先在地上圈出一片人面的范圍，再用四盞煤油燈，放在眼耳口鼻這四個位置?！?/br>
    “再拿出傳世瓦當來，晉商后人手持驢尾，在瓦當上畫出一張俊美的人面。”

    “瓦當圈出的范圍之內(nèi)，畫出人面瓦當?shù)臅x商后人，便會生出一張，舉世無雙的美人面?！?/br>
    老林頓了頓，繼續(xù)說：“初唐武后，便是晉商出身。也有傳聞，她便是靠著人面瓦當，俘獲高宗一顆芳心。”

    小林愫聽得聚精會神，津津有味，此時迭聲追問老林，人面瓦當是否真如他所說這樣神奇。

    老林擺一擺手，語氣中很是帶了幾分批評的意思，說：“我教導你多年，有一個道理總該明白?！?/br>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br>
    “你施邪術(shù)害人，便會遭因果報應。你施媚術(shù)情蠱，便會遭反噬碎心。”

    “你施障眼術(shù)，那這障眼術(shù)就總有露餡兒的一天?！?/br>
    “人面瓦當雖好，但終究只是障眼法，做不得真?！?/br>
    “瓦當傳人，不論原生相貌如何，只要身處這人面范圍之內(nèi)，就會俊美艷麗無雙?！?/br>
    “但只要出了這人面范圍，就會立刻恢復原本面貌?！?/br>
    “而就算他身處這人面范圍之內(nèi)，也需兩點才可維持俊美相貌?！?/br>
    “第一，人面可見?！?/br>
    “第二，明光不滅?！?/br>
    “若是人面看不見了，或者是沒有了光，那會發(fā)生什么？”林愫追問。

    老林唔了一聲，說：“若是天黑了又沒有點燈，地上的人臉圖案消失看不見，又或者地上的人臉還在，但是進了一間沒有光的黑屋子，那人面瓦當?shù)耐弋攤魅耍銜c周邊環(huán)境融為一體，消失不見?！?/br>
    “也就是說，他會變成透明的？”林愫問。

    老林點點頭，說：“不錯?！?/br>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揭秘了。

    許言是人。再兩章這個小故事結(jié)束。

    第102章 障目

    林愫年紀雖小, 卻很有幾分求知欲，說：“可是關(guān)了燈, 長什么樣子也沒人在乎啊, 只要白天的時候，還有晚上有光的時候漂亮，那也十分好了！”

    說著, 語氣中竟不由自主帶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