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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春見她說得心酸,連忙將她扶起:“我捏著那東西也日夜不安,jiejie要拿便拿去?!北憧催B月陽有些消瘦,心中憐惜,“她曾經(jīng)協(xié)理六宮,如今又身懷六甲,我們不可輕舉妄動。她之后若要做皇后,我們便也輕易站不直身子了。那只裝著紅花的香囊既是她的罪證,也是咱們引火燒身的物件兒。jiejie千萬小心謹慎,顧惜自己?!边B月陽攥緊了拳頭,眼神中泛著狠意。枕春素來見她都是溫婉的,說話輕言細語,臉都不曾紅過,何曾見過這樣的模樣。便只將妝奩打開,那裝紅花的香囊贈給她。 “meimei心善,會有恩報的?!边B月陽眼眶紅紅,咬緊唇瓣。 枕春想著,她這樣沉穩(wěn)的人,出此下策也是怕得狠了。只一壁寬慰一壁送她出去,又囑咐她高臥且加餐。 而連月陽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施氏已貴為皇貴妃又懷著雙生胎,雖然日日臥床,可已經(jīng)開始未雨綢繆,著手打壓大皇子。 先以“南書房”與“玉芙宮”位置斜對,遙遙相沖為由,鬧了不舒坦。由此慕北易便叫停了皇長子在南書房讀書的事宜。這一停何時起復不得而知,雖不至于不許長皇子讀書,到底孩子年幼,耽擱幾月便要少許多長進。 后頭又說,夜里夢見誕皇嗣,哪曉得夢兆日月顛倒,久久不得順產(chǎn)。施氏醒來心中懼怕,稱連月陽名中忌諱龍?zhí)?,要慕北易削其位份。慕北易自然明白這些小九九,卻執(zhí)拗不過施氏意思,只得略做表示,拘了連月陽幾日。 雖被幽禁幾日事小,可后宮諸人看連月陽的眼神已有變化。好似她又從皇長子的生母,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卑微宮婢。 這些本事雖比當年的恣妃墨氏軟和多了,但樣樣扎著的不是連月陽的心么。 枕春知道連月陽最擅忍,不怕她受了委屈想不開。只憐惜那皇長子小小的年紀,便要遍看這些內(nèi)宮齟齬之事。本正該無憂無慮的時候,偏偏學什么君子之道。都說帝家潑天之富貴,笑說貧賤能飲愛情水…… 便想著此處扎心的難受。她安枕春的心從來干凈自由。若不去細想眼前污泥之境,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眼下偏偏叫人提起。由此只得自我寬慰,又將心思寄回家中,殷勤多傳書信。 這一封,寫給母親涂氏。枕春寫的是一箋溫潤輕盈的趙體,落筆靈動柔圓。父親安青山素來不喜歡趙子昂,說他乃宋太祖十一世孫,亡國之后卻侍奉新君,沒有貴族氣節(jié)。又說趙子昂字跡太過水潤,全然不見風骨,隱有媚態(tài)。枕春卻不以為然,朝代更替是歷史軌跡之必然,至于水潤……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所謂媚態(tài),男子所見諂媚之態(tài),她來看卻是明媚之態(tài)。 便問母親大人膝下安好,略述幾句近況,又問父親兄嫂。再才隱隱提了兩句尚書省左仆射告致仕的事情,囑托父親清廉辦事,嚴謹考績。安青山此人雖然慧敏,卻頗有幾分賢臣氣節(jié),也不需枕春多思多慮。既無行賄受賄的行徑,慕北易又有提攜心思,想來不過是時間問題。多則七八年,少則三四年,族中或可出三品以上服朱紫大員。 后頭又說幾句皇貴妃與玉貴人都有皇嗣,陳說自個兒沒有動靜,也是刻意避寵的緣故在里頭。當日報了喜,說如今是有封號的嬪位,已是正經(jīng)的小主,往后若是不幸薨了,尸骨好歹入園陵。 說了這些又想起還未見過二嫂嫂,只在信里聽說她懷了身子。便包了一對兒有鈴鐺的金鐲子做禮。如今她的位份,既不可回家省親,又不可請族中女眷前來陪伴,莫名便有了一些思念之情。若是往后做了妃子,若是懷了皇嗣,也可見一見才好。 故而等了幾日,家中才有回信?;匦艆s不是母親,而是父親所回。 除了應(yīng)下一些瑣事之外,倒說了府上木槿與阿立成了婚。如今木槿是府上的管事丫鬟,還時時前去打掃枕春出閣前的閨房,好像等著她回門一般。 又說她三姨娘庶出的女兒,族中行十四的阿妹安畫棠,如今已經(jīng)十三了。女子德行良好,或素有美名的,十三四歲便到了說人家定親的年紀。安氏一族嫡庶分明,嫡出女兒以四季為名,譬如枕春;庶出女兒便以花卉為名,譬如畫棠?;ㄩ_有謝,四季更迭無窮,嫡庶之間總歸差上一截。雖說是庶女,但這安畫棠也生得秀美又肯學禮,便望在十五及笄之前意向一戶好人家。 母親涂氏是軍侯之女,自然不會妒恨到苛待庶女。便想枕春如今是正五品的嬪妃,由她這長姐出面打聽一番,也算是為庶女之事盡了心。由此安青山的信后,便寫了三戶少年郎的名字,說是有意前來說攏過的。 枕春略略展箋一看,心說難為父親要請她來打聽,原來是有緣由在里頭。 第一位張氏少年郎,是本屆鄉(xiāng)試中的舉人,身家清白又只得十九歲。這樣的人才是十分難得,只因讀書耽擱了年紀,待再過幾年得了進士便能入仕??蛇@位張舉人樣樣都好,卻是族中尋常門第,只得一個舅舅在做縣令。如此有意來拜安府是有些高攀,意思說來確實有待商榷。 第二位是河東薛氏在樂京族中的一位庶子,年十六,如今也考了生員。薛氏郎與薛氏女一般,才學自然是沒得說的,只是生員也沒有什么要緊,人還年少便是好的。眼下薛氏姊妹都在宮中為妃,自然是想要托枕春去詢問一番,這位樂京族中的薛生員品德是否合適。 第三位也不是別的,而是一位彭州賀氏郎。這位賀郎也不是別人,現(xiàn)任上州刺史從三品大員,枕春父親安青山見了也要拱手問安。賀刺史時年三十二歲,娶的當朝皇貴妃施氏的族姊,算得上皇貴妃的姐夫。賀刺史與施夫人情不投意不合,又素有風流之名,姬妾廣納。如今便是有意納一位貴妾充實門面,便想著了安家這位只得十三的庶女。 枕春看得直覺頭疼,既有薛氏郎,又有皇貴妃的姐夫?,F(xiàn)下讓她去那兩位的宮里問詢,如何不是去油鍋里滾一圈兒般不自在。在枕春心里琢磨著,以安畫棠庶出身份,配給賀刺史做妾,自然是一門榮耀的貴妾??蔀槿随胰缢F(xiàn)在這般伏低做小,日日籌謀,余生難免思慮疲憊。 張舉人年紀雖大,門楣低矮了些,好在是求取她庶meimei做正妻。往后若中了狀元,更是前途無量。便只考中一個進士也無妨,領(lǐng)個校書職位,安畫棠也能做個正位夫人。 但最好的,自然是薛生員這一門。祺淑妃與薛楚鈴雖同枕春有嫌隙,但薛氏一族門風尚在,從未撕破過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