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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透亮。 繡娘進了絳河殿,聞著nongnong的藥味蹙眉,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拜見明婕妤娘娘。” 枕春半臥半坐在上位,臉上薄薄的脂粉遮不住大病初愈的虛弱之態(tài):“免禮。” 繡娘立起了身,一雙眼睛不敢直面枕春,只望著她的腳。枕春穿著一雙浮光錦串紫色鮫珠的繡浪紋翹頭履,每一針一線都極盡華美精致。繡娘笑道:“說來也是巧。娘娘穿著的這雙鞋,還是年初奴婢繡的?!?/br> “是嗎?”枕春略抬了抬眼:“本宮不復(fù)恩寵,穿的鞋面都是年初的了?!?/br> 繡娘卻說:“對貴人們來說,四時常有新華裳,尤其娘娘們。每一年、每一月、更甚者每一天都要穿不同的華貴衣物以襯托妙曼身姿與身份地位。但對繡娘們來說,一件串鮫珠繡浪紋的衣裳要三人合力足足一百日的心血才能得成。故而如娘娘這般常常穿著,也算是您的恩德了?!?/br> 枕春細細品味她這句話,覺出了幾分匠人之心,不免高看她幾分。便喚蘇白:“賜座?!庇謫?,“您是繡坊首席,可擅針法?” 繡娘答道:“凡樂京時興過的,倒針繡、鎖邊繡、卷枕繡、飛針繡或是蒼針縫、菊葉繡、扇貝繡、蛛網(wǎng)玫瑰針……奴婢俱是會的。奴婢一生只作刺繡,如今樂京的繡娘之中,奴婢認了第二,是沒人敢稱第一了?!?/br> “氣魄。”枕春莞爾,“你這樂京魁首的繡娘,倒是與旁人唯唯諾諾的不一樣。本宮要你傾盡畢生所學的針法,刺一件絕世的名作。” 繡娘略一怔忪,眸光里露出期待,她抬頭:“多謝娘娘賞識,不知娘娘要刺在什么布料上?” ——“本宮的身上。” 枕春身上被銅柱貫穿的傷口有錢幣大小,因著夏日氣熱潰爛開來幾番又愈合,漸漸有了巴掌大小的新rou,摸起來粗糙可怖。倘若是在入宮前,采女身上有這樣大的疤痕,是連初選都進不了的。如今枕春已是娘娘了,任誰也不能請她搬出絳河殿去。 但天子見了,倘若惹了嫌,發(fā)落下來便是大罪。 任誰的眼睛不是眼睛,偏偏他看了就是大罪。 絳河殿西暖閣的簾帳透出光來是悶悶的淡橘色,微光落在枕春的身上。繡娘在屏后掌著一盞燈,屏息凝視地看著枕春的肩背:“娘娘身上這樣大的疤痕,想以刺青遮蓋是極難的?!?/br> 枕春點了點頭,將一床芙蓉金線刺繡的錦衾蓋在膝上,倦倦地以玉搔頭貫頭發(fā):“只是尋常刺青,初刺時如墨黑,待時日久了便退去如黛青。這樣的黛青略看久了也是乏味,既是叫你來,便要不同的?!?/br> 繡娘聽得一番,略是沉吟:“若以烈酒渡色,便能刺黑墨之外的花樣?!?/br> “以朱砂、茜草提赤色,槐花、梔子提金黃,紫蘇、紫草提絳紫,蘇木、五倍子提黑墨。再添靛藍作天青、薯莨作赭石、鼠尾葉作煙灰、冬青葉作墨綠。再殺白羽紅眼的鴿子血作殷紅?!闭泶簜?cè)頭看了看疤痕,“要針針入rou?!?/br> 繡娘指尖輕輕掠過枕春肩頭,聽得沒有半分害怕,卻有幾分隱隱期待,不禁贊道:“好精巧的心思!聽聞凡鴿子血入刺,刺圖平日里光色尋常,遇飲酒、動情、或勞累時候,汗水與血脈上涌潮動,便能使顏色如血如漆,耀眼刺目?!?/br> 枕春淡笑,自嘲道:“不過是應(yīng)付。陛下見得我的肩背,也不過飲酒、動情、勞累時候。你務(wù)必仔細小心,使盡心力。” 繡娘頷首:“人身為錦血為線,這般精妙的針活兒奴婢倒是不曾做過。既是娘娘吩咐了,奴婢定會小心謹慎,不讓您失望的?!?/br> 窗外暮日的紅光漸漸暗淡下去,好似一片氤氳血氣的水團,融進了無盡的濃墨里。 天氣初冷的時候,柳安然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她站在晗芳殿的門口,清點棉絨的布料時,頭發(fā)上落了一片雪花。 時間過得太快了。自從枕春怒急攻心那日昏厥在瀾月閣之后,柳安然便許久沒有見過她了。失去這個少女時親密宛如姊妹的玩伴,柳安然的生活變化并不很大,她甚至來不及感覺這種情誼破裂的苦。 因為熙妃娘娘已從暫攝六宮,變成了攝理六宮。她太忙了,要想的要思慮的要提防的太多太多。早晨起了,要接受六宮的朝拜,例行與諸位嬪御閑話家常。 扶風郡主照樣的刁蠻跋扈,薛楚鈴照樣的溫婉柔情。盛寵無雙的仍是嫵媚天成的嬌嬪,而權(quán)柄遮天的,已經(jīng)是柳安然自己。 請完安之后便要開始看賬。殿中省的賬、浣衣處的賬、采辦司的賬、膳房的賬、掖庭司的賬、六局的賬……樣樣都要對得仔細。慕北易喜歡她做事細致,贊過她心細如塵。 看完賬本之后便要用午膳。倘若莊懿皇太后還在世時,攝理后宮之人用過午膳還要去向莊懿皇太后稟報后宮事宜。柳安然難得慶幸,慶幸如今不用了。如此吃過午膳便能休憩一會兒,下午抄經(jīng)、練字一個時辰,再聽下人們來回報各宮巨細事宜。 往日覺得閑暇到發(fā)霉的時間,如今在她眼里已經(jīng)不再漫長,只覺得不夠用的。布置了晚膳等上一會兒,聽著煮酒前來匯報,慕北易要去哪里。 他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去看嬌嬪。有時候去看薛楚鈴的孩子,有時候去看連月陽的孩子。有時候盼著星星已經(jīng)黯淡了,便聽說他來了晗芳殿。來了歧陽宮,有時候是看安畫棠,有時候是看月牙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柳安然不明白,為何這么許多人懷過,偏偏她一直沒有動靜的。父親不斷的寫信催促柳家如何迫切地需要一個皇嗣,偏偏求之不得。這樣的等待提心吊膽,煎熬難眠,終于讓月牙給了她一個痛快。 當然柳安然也發(fā)現(xiàn)了,慕北易每月也會來一次。就是每月的初一,已經(jīng)連續(xù)三四個月了。 按照祖宗規(guī)矩,帝后二人,每月初一、十五,是要居住一處的。如今每月初一,慕北易肯來晗芳殿,已經(jīng)是一等一的臉面。雖每月只有一日,但這一日意義非比尋常,是半個皇后的尊貴。 如此每月只有一日,柳安然便心滿意足了。 日子雖然忙的,但柳安然沒有忘記應(yīng)當張羅的節(jié)慶。比如今載的臘八節(jié),慕北易是要宴群臣賞功勛的,這也是他刻意交代過的事情。這幾載事情太過冗雜紛擾,各處的心思都需要好好安撫。 如此便要邀請皇親國戚、重臣權(quán)臣、甚至命婦親眷都入宮賜宴。這便是整年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