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枕春望著慕北易遠去的方向，背過身來一探手，將腰帶上用金鐺掛著的狐尾扯下來，信手便扔在了地上。

    蘇白上前撿起來，給枕春披上外衣，嘆息道：“娘娘其實也不必如此急切，馮唐公公的意思到底也是為了娘娘的名譽著想?！?/br>
    “名譽？”枕春睡眼惺忪地回了寢殿，自個兒擰了帕子來擦臉，“我冷宮都去過，要什么名譽。人人都贊皇后賢德，她是留不住人的。以才事君者長，以色事君者短。因為短，所以急。”

    “娘娘既是出來了，便還是明妃之尊，平安度日也是好的?！?/br>
    枕春偏頭：“你真的如此想？”

    蘇白沉默。

    “平安度日便是茍且偷生。”枕春將帕子搭在銅鑒臺上，“我與柳皇后撕破臉面，柳柱國勢大已然權(quán)傾朝野。人凡站得越高跌得越重，明妃之尊若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br>
    “陛下的心思素來縝密?！碧K白回道，“娘娘想的這些，陛下大抵也是想過的。娘娘若是決定好了，奴婢愿意追隨娘娘。”

    “不能不爭。”枕春將披散在肩頭的頭發(fā)捋到背后，坐在妝臺前，“小喜子的死，我還沒有忘懷。桃花如今在廣平侯府，她夫婦二人不過也是權(quán)利洪流下的兩只螞蟻。我的父親、母親。我要保護大哥、保護廣平侯府、保護絳河殿上下、保護尋鹿齋、保護櫻桃……保護雁門的二哥哥，還有……”

    “是?！碧K白奉上了玫瑰露給枕春抹臉，“娘娘您想得比奴婢清晰多了。您與皇后娘娘一路走來，奴婢也是看在眼里的?？墒侨缃瘢谑廊说难劾镌诔⒌目谏嗬?，凰元宮與絳河殿代表的早已不是一個皇后與一個妃子那么簡單，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戰(zhàn)場。您與皇后娘娘并不是兩個人，而是藩鎮(zhèn)勢力與京畿文臣集團的勾斗，這是兩個世家兩個黨派的角逐。您既然與并肩王已然有了往來，娘娘，此去路漫漫其修遠兮啊?！?/br>
    枕春靜靜看著鏡中自己的肌膚光潔如同雪白的熟水雞蛋，手背輕抹，潤得好似出水一般。她點點頭，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勢在必行?！?/br>
    蘇白開了妝奩，替枕春傅粉描眉，又征詢道：“此去泰安錦林，娘娘還有哪些要交代的？”

    “衣裳首飾從簡?！闭泶郝砸凰紤]，“倒是昨日聽櫻桃說，尋鹿齋那頭病了。如今好些了嗎？”

    蘇白聞聲答道：“奴婢去探過，似是說偶感風(fēng)寒，卻發(fā)起燙來，臥病在床已有幾日。娘娘自安才人過世，便也有些日子沒同貞婉儀好好說話了?！?/br>
    枕春隨手取了一只玉簪將頭發(fā)貫了，垂眸起身：“去看看她，我到底放心不下?！?/br>
    端木若的確是得了風(fēng)寒，因著夜里偷偷燒紙，被風(fēng)露沾了衣裳。那燒紙時候熱氣一薰冷氣一襲，自然是病了。這燒紙也不是燒給別人，是燒給安畫棠的。

    她給安畫棠燒紙，倒不是愿安畫棠死后清凈，在地下過得好些。也不是心有余悸，想圖個夜夜好眠心中無懼。而是盼著安畫棠早登極樂，快些投胎。請她莫要流連世間，污了安家的陰宅風(fēng)水，讓枕春氣運不順。

    端木若如此想起來，自個兒大概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了。

    是的，安畫棠不是自裁。

    安畫棠恨毒了枕春，根本不愿就死。她心中只怕死了容易，卻便宜了枕春享福。

    所以安畫棠腕兒上致死的血筋，是端木若絞了她的手，親自用鋒利的剪刀捅進去，再用力剪斷的。

    她殺了人。端木若想著自己殺了人，奇怪的是，心中卻一絲害怕與惶恐也沒有。

    能讓心底最疼惜的安jiejie過得順心那么一些，便什么也值了。

    如此歹毒心腸，老天爺也看不過去，賞了病苦來折磨，好讓人知道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沒有寵愛，見不了親人，余生無歡，病死了也算清凈。端木若如此想，頭腦昏沉地躺在床上，咳嗽了兩聲，又暈眩起來。

    卻看見瓊兒推門進來，道：“小主可醒著？明妃娘娘聞?wù)f您病了，來看您來了。”

    端木若渾濁的眸光突然亮了，蒼白帶著病態(tài)的臉上也浮現(xiàn)了溫柔。她著力撐身起來，忙道：“快請jiejie進來。快……將窗戶推開透透藥勁兒，拿那個軟鵝毛的繡墩給安jiejie坐，上頭墊個錦緞的軟墊子。”

    “若兒?！闭泶嚎缛腴T來，眼神便看向榻上的端木若蒼白的臉，斜照的日光撲在她額頭凹凸不平的疤痕上，尤其明顯。她霎時便心疼了，努力使自己的表情顯得柔和一些，輕聲喚她，“好些了嗎？”

    端木若往枕頭上靠了靠，虛弱笑道：“我以為jiejie氣我自作主張，余生不再理我了呢。”

    枕春斂裙進去，坐在榻邊兒的墩子上，握了端木若的手在掌中。她垂眸語氣淡淡的：“昨日我與皇后說了幾句話兒，想著今日局面當(dāng)真遺憾。這后宮里頭要存著一絲姊妹情意，實在是太難了。我與你雖然是入宮之后再相識的，可這些風(fēng)雨一同經(jīng)歷過來，我自然是要喚你一聲若兒的。余生不再理你……何嘗不是剜我的心？”

    端木若四下掃了一眼，打發(fā)瓊兒出去。悶著nongnong藥味的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們二人。這一開口，便帶了寬慰之意：“安畫棠不配做jiejie的姊妹，jiejie不必傷心。柳皇后愛慕天子，情愛這事兒最是醋心了。她既是登上了皇后之位，便要做皇后之位當(dāng)做的事兒。這是咱們天子妃妾們，不可逃避的宿命?！彼E然咳嗽了幾聲，亦是握緊枕春的手，淡笑，“jiejie有我呢，我愿為馬前驅(qū)，做jiejie的盾與茅。”

    “我何須什么茅與盾？只要你好好兒的，不要苦著自己。”枕春心口揪著，難以釋懷。

    端木若卻笑起來：“便是為jiejie死，我也是愿意的。正應(yīng)了那句——化作春泥更護花?！?/br>
    “胡話！”枕春斥道，“說這樣的話做甚么?！彼露四救舨≈卸嗨?，只轉(zhuǎn)了話頭來說：“午后我要伴駕春獵，你自個兒好好兒休息幾日，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br>
    端木若何等玲瓏，心頭一過，蹙起眉頭來：“jiejie是要去見并肩王?！?/br>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汪汪汪

    枕春未想這一句便是說中了，只想著端木若是個聰慧的。便坦然點頭道：“有的話，書信偷傳太過冒險。我與并肩王若真要行事，必然是要面晤相談。他此人心思毒辣，自是十分危險的?！?/br>
    “安jiejie萬事小心。”端木若仍然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