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只會說話。

    mama來了。

    我去機(jī)場接她。她老太太還是那樣子，五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像三十出頭，細(xì)皮白rou的。中國女人享福的真會享福，瞧我媽，爸養(yǎng)了她一輩子，什么都不必她cao心，天下的煩惱，大不過一間屋子，她就在屋子里守了一輩子，有時候居然還怨天尤人，看我，還有幾十年的光景，不知道怎么過呢。

    她見我，鐵繃著的臉就松了一點(diǎn)。

    第一句話就說：“幾十個鐘頭的飛機(jī)，坐死人了！”

    我微笑。

    “你倒沒瘦，可見家明照顧得你不錯。”她點(diǎn)點(diǎn)頭，“家明這孩子呢？”

    “他上學(xué)，沒空來，媽你也知道，陌陌生生的，差遣他做幾千樁事，不怕他煩？”

    “煩什么？自己人。”她笑。

    “什么自己人？”我反問。

    “我這次來，是跟你們訂婚來的——”

    “我的媽呀！”我叫。

    “我當(dāng)然是你的媽，我不是你的媽，是你的什么人？”她白我一眼，“大呼小叫的！我告訴你，見了張伯母，也還這么來著，我可沒面子！”

    “張伯母？我為什么要見張伯母？張伯母是什么人？”

    “張伯母后天到，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她說道。

    “商量什么？”我沉下了臉。

    “婚姻大事，你們的婚姻大事?！彼靡庋笱蟮卣f。

    “mama，現(xiàn)在不流行盲婚了！”

    “盲婚？你難道沒見過家明？”mama咄咄逼人地說。

    “我見過他——”

    “你難道不喜歡他？”

    “喜歡——”

    “難道沒有與他單獨(dú)相處過？”mama問。

    “有?！蔽艺f。

    “這不就是了？照你們這個速度，拖十年八年也不稀奇，我們年紀(jì)大了，可心急，不如訂婚再說。”

    我不響，我叫了一部街車，司機(jī)把母親的行李擱在車后，我扶母親上車，母親在車子里絮絮地說著話，我不知道為什么，鼻尖手心都有點(diǎn)冒汗，我想告訴她，我另有愛人，不是家明，怎么都說不出口，預(yù)備好的說辭都出不了口，她到底是母親，再隔三千年也是我的母親，怎么好叫她這么傷心呢？

    車子飛馳著，我始終沒有說話。

    “家明呢？家里有電話？我要找家明?！彼f道。

    司機(jī)把車子停了下來，我扶母親下車。

    她一看，“房子倒是不錯，難怪屋租這么貴，可見物有所值，這部小跑車是你的？我最不喜歡你開車，你最愛危險駕駛。”

    我用鎖匙開了門。

    她在沙發(fā)坐下來，左左右右地打量著。

    “把家明叫來呀。”

    我替她撥通了號碼，讓她自己講話。我先煮下沖茶的水，然后沖上樓去，把比爾的東西一股腦兒都收到櫥里去。我沒有勇氣，三天前的心理準(zhǔn)備現(xiàn)在全派不上用場。我的天，我決定騙她，騙得一時是一時，反正她不會在這里一輩子。

    我再下樓，母親已經(jīng)做好了茶，我松一口氣。有mama到底是不一樣，差太遠(yuǎn)了，說什么有個幫手的人。

    她說：“屋子很干凈?！?/br>
    “謝謝。”

    “家明說他盡快趕到，毫無問題，真是好孩子，喬啊，如果你跟他訂了婚，任你跑到非洲去，只要你與他同在，我也就放心了?！?/br>
    mama說得對，我完全同意，家明就是一個那么可靠的人。

    “你愛他？”mama喜孜孜地問。

    我笑了一笑。

    “什么都別說了，有一陣子啊，我真氣你，可是想想，一共只有一個女兒，有什么不對，大概是父母教育得不好，孩子總是孩子，所以——沒想到你與家明倒成了一對?！?/br>
    我默然，過了一會兒我說：“mama，我與家明，沒有你們想的那樣，我們不過是朋友?！?/br>
    “別騙我了，你們總是賴?！?/br>
    “不，真的，誰說我們可以訂婚了？”我問，“我可沒說過，難道是家明說的？他不會。”

    我知道不是家明。

    “你們怎么會說！”

    “mama，你不能自作主張，否則大家以為我嫁不出去了，急成這個樣子，我可不是這種人?！?/br>
    “不跟你說——你叫我睡哪里？”她問。

    “樓上客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蔽艺f。

    “你一個人睡幾間房？”

    “三間?！蔽艺f。

    “真享受——”

    我沒聽到她的聲音。我覺得對不起她，對不起比爾，對不起家明，對不起——

    我在電話里找到比爾，他在授課，我很簡單地說：“我mama到了?！?/br>
    他說：“啊。她好？”

    “好，謝謝。比爾，我沒有把我們的事說給她聽?！?/br>
    “我明白，今夜我不回來了?！?/br>
    “對不起，比爾?！?/br>
    “不關(guān)你的事，如果我們結(jié)了婚，沒有這種難題?！?/br>
    “比爾，對不起?！?/br>
    “我愛你，再見?！?/br>
    “我們再聯(lián)絡(luò)。”我放下了電話。

    我心里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噢，我想見他見他見他見他。

    家明來了，他的神情尷尬之極。

    我必須承認(rèn)他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盡管不自在，盡管剛剛從大學(xué)里趕回來，他還是有一種懾人的清秀與鎮(zhèn)定。他與母親禮貌地招呼過了，就看著我，眼睛里有一種復(fù)雜的神情。

    母親終于累了，她要午睡，我與家明坐在客廳里，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他問：“你告訴她了？”

    “沒有。”我答。

    “是很難說的?！彼槲?。

    我嘆口氣，“可是她要我與你訂婚，多么可笑，別說現(xiàn)在這樣，就算沒有比爾，她也該想想，人家怎么會要我？”我?guī)е芭目跉狻?/br>
    家明背著我，看著爐火，他說：“為什么不要你？你有什么不好？”

    “我？”我挪動了一下身于，“我？我當(dāng)然不好，何止不好？簡直罪惡，拿了家里的錢來開銷，一不讀書二不工作，跟洋人姘居，我好？我再也沒有人要的了。”

    “我倒覺得你好。”家明還是背著我。

    “那是因為你愿意了解我，當(dāng)我是一個朋友，可是其他的人怎么想呢？”我問。

    “其他的人，不過因為他們沒有你這樣的機(jī)會墮落，所以吃醋罷了?！彼?。

    我笑了，躺在沙發(fā)上，把墊子抱在胸前。

    “家明，對不起你，你工作必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