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或者她睡不著，需要你的安慰。”我說，“你為什么不與她一起讀讀那本童話？”

    他輕蔑地說：“我還沒有發(fā)神經(jīng)?。　?/br>
    我面色鐵青的說：“你去過瘋?cè)嗽簺]有？那里的瘋子都說正常人是瘋子，喝醉酒的人常常說沒醉。你的心是瞎的，你的心沒有感覺，你是一個殘廢！”

    琪琪說：“你們兩個人不要吵了好不好？”

    唐譏笑的說：“或者朱明認(rèn)錯了人，她應(yīng)該與你在一起，半夜大聲讀‘假如你看到一個愛笑的小人兒，有著金色的頭發(fā)，拒絕回答問題，你會知道他是誰。假如這發(fā)生了，告訴我，把安慰帶給我，他回來了?！?/br>
    我跌坐在沙發(fā)上，“那本書?！?/br>
    琪琪詫異的說：“是這本書嘛，這不是一本童話，家豪逼我看過，那是一本，叫?！?/br>
    唐剛愎的說：“你們學(xué)問好，我沒有看過，也不想看?！?/br>
    我平靜地說：“你這個殘廢?！?/br>
    唐說：“家豪，我對你的容忍已達(dá)到最后地步了。”

    琪琪高聲喝道：“你們兩個同時閉嘴好不好？”

    我馬上閉上嘴。我去倒了一點拔蘭地，先一口喝光，再倒一點，慢慢地喝。

    唐去開了錄音機(jī)，不知道是何處借來的錄音帶，唱著洛史超域沙啞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一個人，一旦少了是難以生活的，與另外一個人……”

    琪琪連忙伸手關(guān)了，他的聲音，這首歌，不過是個流行歌手，但是有無形的壓力存在，我心里悶抑。

    琪琪跟我說：“家豪，看我的面子，向唐道歉。”

    “對不起?！蔽艺f。

    “沒有關(guān)系。”唐輕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為那個舞女的緣故，你們心里都看不起我，我明白，但是家豪，我告訴你，剛才那首歌，我喜歡，朱明也喜歡，我們曾經(jīng)一起靠在地板上，她彈吉他，我合唱。我并不是殘廢得像你們想象的那樣，那個舞女，那是過去的事，我要努力的忘了她，但是她是一個事實，她活生生的還在做舞女，她硬是占了我生命中近七百個日子，我不是上帝，我無法把她從這世界上除去，消失，即使我把她殺了，她還是存在過的，你們就是忘不了別人的過失？”

    琪琪說：“唐，沒有人提到那個舞女。”她把我手中的酒拿給唐，勸她喝下去。

    唐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每一個人都可憐。活在邊界上呵，沒有不可憐的人。最可憐的是無論怎么樣，第二天還是要起床的，還是要活下去的。

    我又倒了酒喝。

    琪琪勉強(qiáng)的笑，“喂喂，我這瓶XO已經(jīng)只剩兩寸了，你們省著點喝好不好？”

    唐說：“回香港去，一個晚上喝三瓶。”

    “我也想回家?！蔽艺f，“但是我沒有家，我父母雙亡，只有一筆銀行存款，琪琪的家就是我的決，琪琪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唐又把杯子倒?jié)M了，他說：“琪琪，恭喜你得倒了一個乖兒子?！?/br>
    “我希望琪琪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我說，“我們將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全部哺母乳長大，那里就是我的家，美洲歐洲沒有關(guān)系。西伯利亞也沒有關(guān)系。巴黎有什么美？我請問你獨(dú)自一個人躑躅在香謝麗舍，巴黎有什么美？”

    唐喝了一點酒，可愛起來，他說：“朱明一個人去巴黎十來次．信不信由你，你去問她快不快樂？”他還肯說著她，這證明他還記得她，后來就不知怎么樣了。

    我記得后來他不提她，他不愛她，他也不恨她，他當(dāng)她不存在，聽到她的名字除了有點疲倦與煩厭之外，他沒有別的感覺。

    我站起說：“我出去走走?！?/br>
    唐笑說：“琪琪，你當(dāng)心，這人最近老出去走。”

    我轉(zhuǎn)過頭來，“也不過是走到哪里算哪里罷了，做人！”

    琪琪說道：“做人像我們，留學(xué)生，畢了業(yè)總有工作在等著我們，算是天之驕子了，再抱怨，天地不容，我們算是躺著的人，還不曉得有多少人是跪著的，站著的，人要滿足現(xiàn)實才好，是不是？我們還要怎么樣，左右不過是點兒女私情——我愛他，他不愛我。人比海底沙，何必多牽掛，看遠(yuǎn)一點，說不定有更好的在那邊苦苦的等著呢，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別強(qiáng)求。朱明丟了唐，沒什么稀奇，這種事在一個人的生命里隨時會發(fā)生好幾次，十多次。我們不要再談這題目了?！?/br>
    但是我慢慢步行出去。

    是初春，天氣非常的冷，晚來天欲雪，但天太冷的時候雪也落不下來，忽然之間，眼前起了鵝毛大的雪片，飛舞著，撲到我臉上，撞到我嘴里面去。

    我早知道，男女有別。但是琪琪與男人一樣，沒有了我，她一樣生活，愛情占太少的地位。我與朱明太豐富認(rèn)真的感情，被打入“傻”、“孩子病”、“神經(jīng)病”一類。琪琪的理智是可歌可頌的，一點不錯。我慢慢走向唐與朱明的家。

    我在附近搖一個電話上去，她馬上來接的，“唐？”

    “不，”我說，“我是方家豪。”

    “呀，家豪?！?/br>
    “我可以來看你嗎？”

    “我喝醉了?！?/br>
    “沒關(guān)系，我也醉了?！蔽艺f。

    “那么我們倆再去喝。”她說。

    我說：“你下來?！?/br>
    我掛上了電話，走到她家門前，她已經(jīng)下來了，穿著一件皮大衣，隨隨便便的靠著電燈柱，頭發(fā)編成一條松松的辮子，就那樣。皮大衣是好的，雪白的皮毛在她臉上拂來拂去，我看得出她的臉色已經(jīng)足足瘦下一圈來。

    “你好嗎？”我問她。

    她不說什么。

    我與她一直散步，她這里附近有一家酒館。

    我說：“唐在我們那里?！?/br>
    “是嗎？”她抬起頭來，“他這個人很奇怪，不見到他會想他，但是見到了他又巴不得逃遠(yuǎn)一點。”

    “那你干脆離開他。”

    “那不行，”朱明笑，“如果他愛我，我可以馬上離開他，但是他不愛我，我不能夠走?！?/br>
    “你何必這么賭氣呢？”

    “做人不是一口氣的問題嗎？一口氣不上來，也就是這樣了?！彼倚牡恼f，“我很少愛一個如我愛他，也難得開頭的時候他也愛我。他不必承認(rèn)或是否認(rèn)，我從他的眼光里看得出來。我?guī)缀蹩吹搅怂撵`魂。然后他害怕了。我沒有見過這么極度自卑的人，連愛都不敢愛，他把自卑帶到我身上，我沒有了光彩，我連畫都畫不出來。”

    “你沒有喝醉，你頂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