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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張已不成套的沙發(fā),另一側(cè)甚至還有張長長的供桌,烏沉沉的,供桌上方是整排的人物畫像,被精心裝裱在木框里,表面的玻璃鏡面擦得干干凈凈。 “你住的地方還真像畫里一樣,難怪別人都說你們傅家過去有錢得很?!?nbsp; 傅鏡殊跟隨著方燈的視線也環(huán)顧了一遍周遭,不無自嘲地說道:“這算什么,就算是畫,畫的也是頹敗的景象了?!彼噶酥富◤d里的某個角落,“那里以前有一張直徑兩米的楠木圓桌,還算是個值錢的東西。我祖父年輕的時候曾遣人把它送到當時的亞洲博覽會展出,聽說得了獎。桌子和壁爐前的一整張虎皮一樣,都是我祖父最喜愛的物件,家里的大小事務多半是在它們旁邊議定的。遷往馬來西亞的時候,他們走得太匆忙,總以為還有一天能回來,所以沒有把桌子帶走,現(xiàn)在誰也說不清它到底去了哪里。你現(xiàn)在看到的供桌旁原本還有個博古架,和供桌一樣是上好的紫檀雕成的,十年前瓜蔭洲博物館‘請’我們捐了出去。天臺上的撞球桌前年塌了,老崔舍不得扔,用廢木箱墊著一腳用來曬菜干。樓道口的那把酸枝花架前一陣被傅鏡純順走了,如果不是供桌上還有祖宗的畫像,恐怕也保不住。這屋子,能走的,值得被帶走的,都沒了,剩下的都是……”他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 方燈在腦海里想象著他所說的那一切還存在時的景象,想象著烈火烹油、繁華最盛時的傅家園,那些寫在歷史課本里的人物談笑著穿梭在撞球桌、成套的酸枝家具、兩米寬的楠木桌和紫檀的博古架之間,四下還有無數(shù)她想不出、叫不出但無比精致富麗的擺設(shè),空氣中飄來似有還無的鋼琴聲……她朝供桌的方向走去,仰頭去看那一張張泛黃的畫像。就是他們嗎?傅家園曾經(jīng)的主人,曾經(jīng)活在這里,傅七渴望著被收容的傅氏之魂? “這是誰?”她指著一個“古裝”打扮的枯瘦老太太問道。 傅鏡殊說:“那是我曾祖父的母親黃氏?!?nbsp; “那這個就是你的曾祖父嘍?”方燈挪了一步,站在下一幅畫像前。畫里的人頭戴瓜皮小帽,一身長袍馬褂,胸前掛著西洋的懷表。 傅鏡殊點頭。 “就是他為你們傅家開創(chuàng)的家業(yè)?”方燈細細端詳著畫里那個其貌不揚的老頭,聽說至今市里最好的大學里還有他的塑像,除了捐資助學,島上最初的輪渡和大半道路都是他出資修建的。 “沒錯。我曾祖父傅學程幼年家境貧寒,小名阿旺,世代居住在島上,以賣餛飩度日。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得罪了某個鄉(xiāng)紳,不得已賣了餛飩擔子,帶上所有家當,也就是十五個銀元離家闖南洋。那年他才十八18歲,先坐船去了印尼,后來又輾轉(zhuǎn)到了大馬,一開始還是賣餛飩,挑著擔子大街小巷地走。他為人熱情厚道,做出來的餛飩味道不錯,生意越來越好,人稱‘餛飩旺’。有一種說法是他當時看上了常來買餛飩的女孩,那是個小商鋪老板的千金。商鋪老板自然看不上賣餛飩的小販,一口拒絕了提親。我曾祖父氣惱之下用攢來的錢轉(zhuǎn)行做了貨郎,后來又開了商行……” “他后來有沒有娶商鋪老板的女兒?”方燈到底是女孩子,關(guān)注的永遠是傳說里僅有的那點旖旎。 傅鏡殊果然又笑她,“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沒有吧,我的曾祖母也是瓜蔭洲本地人?!?nbsp; “哦……”方燈有些失望,真實的故事總是沒有戲曲和里精彩,“那你曾祖父的商行是不是越做越大了?” “商行做起來之后,曾祖父轉(zhuǎn)而從事國際貿(mào)易,就是這時他創(chuàng)辦了‘富年股份公司’,也就是傅家祖業(yè)的前身。一戰(zhàn)時期,‘富年’把經(jīng)營范圍擴展到米業(yè)、木材和種植行業(yè),在印尼買下大片的橡膠田,我的曾祖父就是這樣被稱為當時的南洋四大橡膠大王之一,也是當年南洋華人商行的領(lǐng)袖?!?nbsp; “再然后他就衣錦還鄉(xiāng)?” “也可以這么說。我曾祖父是1919年回瓜蔭洲買地建宅……” “就是這里嗎?” “這里是其中之一,但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房屋和院子是大火后翻新重建的,最初并不是這個樣子。我的曾祖父是個有些固執(zhí)又十分傳統(tǒng)的人,家里上下都有些怕他。不過對外他樂善好施,熱心公益,很有遠見。也正是因為這樣,傅家的根基日益深厚,當年實力最雄厚的時候在上海、天津、漢口、重慶和廣州與人合組信托公司,入股馬來華僑銀行,可以說他創(chuàng)建了一個金融帝國?!?nbsp; “咦,我發(fā)現(xiàn)你長得有點像你曾祖父哦,這里……”方燈比劃著下巴,“這里尖尖的,特別像?!?nbsp; “我怎么沒看出來?”傅鏡殊笑道,“不過曾祖父的三個兒子里,我祖父傅傳聲的確和他最相像?!?nbsp; 方燈也開始數(shù)起畫像,“這個是你曾祖父的大兒子吧,叫傅傳什么,我忘了?!?nbsp; “傅傳本。” “反正就是大房的人,他有傅至時那樣的子孫輩,我不喜歡他?!?nbsp; 傅鏡殊往軟榻里窩得更深,笑聲也低得幾乎聽不見了,“你別晃來晃去,我看著難受?!?nbsp; 他興許是話說得多了有點累,聲音越來越低沉,方燈只有依言走近,靠著壁爐坐在地板上,遠遠地朝畫像比劃。 “那個圓臉的是二房傅傳格對吧,他是過繼的,難怪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太像……那么,下面這個穿西裝的一定就是你祖父傅傳聲了?!?nbsp; “嗯。”他的語調(diào)聽起來懶懶的,這都不像他了,方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喂,你是不是快睡著了?” “怎么會?”傅鏡殊又接著往下說,“我祖父十七歲那年,曾祖父為了考驗他,把一間小小的米鋪交給他打理。當時戰(zhàn)亂,他領(lǐng)著幾個隨從,押著千擔大米,避過馬賊兵亂,一路運往旱災饑荒的滇西,本來這一趟可以大獲暴利,可他親眼見過了當?shù)孛癫涣纳膽K狀,做主把千擔大米全部施給災民,自己背著藤條回到曾祖父面前請罪。曾祖父當時就大笑說:‘我有一個好兒子,傅家有望了?!@些都是老崔親口告訴我的,他當年就是我祖父幾個貼身隨從之一,陪著他走南闖北。” 方燈很難把風燭殘年的老崔和經(jīng)歷了傳奇時代,走遍大江南北的健壯漢子聯(lián)系起來。 “傅家的產(chǎn)業(yè)是我曾祖父創(chuàng)下的,但卻是我祖父牢牢守住了它,把它做得更強更大。祖父學貫中西,但一生遵循曾祖的遺訓——‘勿忘祖業(yè)’。當年的舊宅被一場大火毀了,時下很多人,包括鄭太太在內(nèi)都勸祖父離開瓜蔭洲這彈丸之地,遷居上海,最不濟搬到市區(qū)里也方便很多,但祖父不肯,他說他的根在瓜蔭洲,所以他花了比曾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