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斐并非好糊弄的，她臉色變了變，勉強道：“我是找她了。”

    “你對她干了什么？”

    崔嫣揚起下巴說：“我對她說，我愛你。怎么了？我又沒撒謊！”

    “就這樣？”曾斐依舊盯著她的眼睛。

    崔嫣過了一會兒才放低了聲音補充道：“我還說你也是愛我的……這是遲早的事！”

    曾斐一陣頭痛，“口口聲聲說愛，你知道什么是愛？”

    “我當(dāng)然知道?！贝捩碳饴暤溃拔疫€知道封瀾不愛你。她若真的愛你才不會因為外力就隨隨便便放棄。換作是我，誰說什么，誰攔著我，我都不會改變對你的愛?！?/br>
    曾斐不想再聽下去了，“好好好，帶著你的‘愛’滾回你的房間睡覺，我累了?！?/br>
    崔嫣沒有動，她想到了人們?yōu)槭裁磿岩环N難過稱之為“心酸”，就好似一種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暗涌，把整個人都蝕透、泡爛了。她可以接受曾斐推開她，惡言拒絕她，他有他的顧慮和難處。但她受不了他說起她的“愛”時，用的是那樣輕視的態(tài)度，仿佛那是天大的笑話。

    她錯了，錯在把愛說了太多遍。曾斐聽疲了，聽膩了，真心也成了戲言。

    39.第39章 三次傷心的機會（4）

    崔嫣總以為愛是她能給曾斐的最好的東西，也是她擁有最多的東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她居然忘了一點，太泛濫的東西就會變得廉價。她的愛在曾斐看來便是如此。

    自作孽不可活。

    “還不走，還沒‘愛夠’？”曾斐站起來，繞過她走向浴室。

    崔嫣眼睛紅了，暗暗捏緊了手，忽然問道：“當(dāng)年我mama說愛你的時候，你也是這么對她的？”

    曾斐停下了腳步。

    這是他們之間的禁忌?？v使曾斐再任由崔嫣撒野，她也鮮少敢主動觸及他的痛處。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已成舊傷，揭開疤痕只會讓大家都疼，這不劃算?？扇缃袼还芰?，她的難過困在心里，上不去，下不來，說出口又成無病呻吟，她要他也嘗嘗這滋味。她現(xiàn)在多少明白了一點mama的心情。所有的心思，那個人恍然不覺，只因在他心中這些根本就不重要。

    曾斐背對著崔嫣說：“我和你mama沒有這種事。”

    他的語氣是平靜的、克制的，讓崔嫣更想戳破他的偽裝。

    “是她沒親口對你說過，還是你假裝不知道？也是，我媽不像我，總是把那個字掛在嘴邊?！?/br>
    “你說這些有意思？”曾斐冷冷地回頭面對崔嫣。

    崔嫣自顧道：“我記得mama說過，女人一輩子最多最多只能傷心三次，然后心就淡了，死了……她死的時候難道不是傷透了心？你不問我是哪三次？”

    曾斐的眼神益發(fā)兇狠，但他沒有立刻讓崔嫣“滾”，崔嫣知道了，他不是不在乎。

    “第一次，是為了我的渾蛋生父，十八歲搞大了她的肚子就沒影了。第二次，是因為崔叔叔，她一直認(rèn)為崔叔叔出事她脫不了干系。第三次為誰……還用我說嗎……”

    “你知道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你把她當(dāng)‘親人’，就像對我一樣。”崔嫣苦澀一笑，“曾斐，別讓我三次都是為你。”

    她說完走出了他的房間。

    曾斐把自己關(guān)在浴室里，讓水流狠狠沖刷著身體。

    “第三次為誰……還用我說嗎？”

    是誰教崔嫣說這些話的？她瞎編出來氣他？還是靜琳當(dāng)真那樣說過？

    靜琳和她女兒太不一樣，相比崔嫣，她更內(nèi)向寡言，什么都放在心里。她什么都沒對曾斐說過，至少從未親口訴說，所以那時的他也就心安理得當(dāng)作不知。

    曾斐出生不久，父親外調(diào)任職，jiejie在外婆家生活，mama要上班，他是在保姆身邊長大的。mama工作忙時，甚至?xí)试S保姆阿姨把他帶回自己的家，他還曾錯以為自己真的是保姆的孩子，讓靜琳帶著他做游戲，口口聲聲喊著“jiejie”。

    他最早的記憶是他穿著厚重的棉襖，追在“琳jiejie”身后想摸她辮子上的蝴蝶結(jié)，左腳踩到右腳，摔了一跤嗷嗷地哭。阿姨大聲責(zé)罵靜琳，說出了事她可擔(dān)不起責(zé)任，靜琳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后來他上了初中，學(xué)校門口，靜琳拎著他愛吃的酥rou等在那里。同學(xué)們問：“曾斐，你到底有幾個jiejie？”曾斐紅著臉說：“她不是我姐，是保姆的女兒?！膘o琳把酥rou交到他手里就走了，什么都沒說。

    再后來家里換了保姆，他和靜琳便疏遠(yuǎn)了。偶爾從mama嘴里聽說她的近況，無非說她成績不好，早早地和社會上的不良分子混在一起，好好的姑娘算是毀了。再見她的時候，他剛考上重點高中，拿著錄取通知書走在回家的路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她迎面走來，挺著一個巨大的肚子。曾斐驚愕得什么都忘了，唯一忘不了的是靜琳由紅轉(zhuǎn)白的臉色。她的嘴角顫抖著，說不清是羞恥，還是苦澀。

    二十五歲，曾斐參與了當(dāng)年最大規(guī)模的掃黃。夜總會里，他走過那一排抱著頭、衣著裸露的年輕女人，其中有一個呆呆地抬頭看著他，他滿臉不耐地呵斥，讓她蹲下去，卻在片刻之后透過大濃妝認(rèn)出了曾經(jīng)的那張臉。他把她保了出去，說：“別干這個了，我給你錢。”靜琳沉默著搖了搖頭。

    二十八歲，曾斐是同批入隊的人里最被看好的一個，前途不可限量。上頭允諾，只要他再次立功，就可獲破格提拔。他這個年紀(jì)要是坐上那個位子，今后成就超過他家老頭子也未可知。這一次是他主動走進(jìn)靜琳的生活，那時她已不是他的“琳jiejie”，而是掃黃打黑重點打擊對象崔克儉身邊最親密的女人。每一次他去找她，她都像孩子一樣高興。她還是不喜歡說話，最多他問一句，她就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與他興趣無關(guān)的話題她只說過寥寥幾句——崔克儉對她們母女很好，她讓女兒跟了他的姓。

    崔克儉東窗事發(fā)，不久后死于非命。曾斐把他的所有的場子連根端起。這場抓捕用了最小的代價大獲全勝，曾斐得到了預(yù)期的提拔，一時風(fēng)頭無兩。可是他沒有意料中的春風(fēng)滿面，幾乎每天下班后，他都會放心不下地陪在靜琳身邊。他苦口婆心地跟她講道理，講法律，講自己的難處。她靜靜地聽著，從未反駁，然后她靜靜地消耗了自己剩余的生機……

    在太平間和崔嫣一起掀開靜琳身上的白布時，曾斐看著她一身的針眼，狠狠地在她冰冷如石的臉上扇了一巴掌，下一個巴掌他給了自己，那一巴掌是如此之痛，痛得他在崔嫣面前淚流滿面。

    曾斐很少愿意想起靜琳最后干癟脫形的樣子。那時上頭給他的各種表彰不斷，別人的羨慕和溢美之詞如潮水一般，他父親在外也欣慰地說“后生可畏，后繼有人”。然而在鮮花和掌聲背后，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