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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宅院十分冷清,明明四處都掌著燈,映得光輝透亮,卻安靜得過分。下人們應(yīng)是都躲著不敢出來,于是既無人聲,也無蟲語,讓這座宅子在不甚明朗的夜幕下,透著幽暗的靜謐。 腳下因持續(xù)的蹚水,已經(jīng)冷得有些木了,嗅覺卻愈發(fā)敏銳起來。 既靈微微皺眉,明顯聞到撲面而來的潮濕夜風里,腥氣越來越重。 起先她習慣性地警惕,可等無意中瞥見回廊右側(cè)雖泡在水中卻仍郁郁蔥蔥的林木,便心中了然。 通常大戶人家的回廊,都會修在池塘之上,花園之中,想來譚府也不例外。故而暴雨來襲,池塘同花園連成一片汪澤,前者隱于洪水,只留下淤泥泛起的腥氣,后者連根被泡,只剩枝繁葉茂的上身。 胡思亂想間,回廊已至盡頭。穿過一道月亮門,終于抵達后宅。 之前繞過正堂的時候既靈還在奇怪,為何譚老爺不在那里見他。一般來講,正堂才是會客的地方,尤其她這種初次拜訪的,和主人家別說相熟,連認識都算不上,卻直接被邀到了后宅,于常理不合。 可等到進了后宅,腳下忽然一輕,她就明白了。 譚府后宅竟然沒被淹! 相較于前庭和中庭,這里顯然又被整體抬高了不少,具體高了多少尺寸既靈算不出確切,只是低頭看著濕漉漉腳下久違的踏實地面,由衷覺得,譚云山他爺?shù)你y子沒白花。 后宅是主人家寢居所在之地,但在寢居之前還有茶廳與圍墻相隔,既靈跟著小廝去的就是茶廳。 說是茶廳,其實也是一個敞亮的廳堂,比前庭的正堂稍小些,然門窗雕刻繁復(fù)精美,廳內(nèi)布置古樸典雅,也不失為待客佳所。 “老爺,法師來了——”下人自既靈報出名號后,就將她放在了“德高望重”的位置。 話音未落,譚老爺已經(jīng)迎了出來。 譚老爺今年四十有四,個子不高,人又中年發(fā)福,沒風吹日曬過的臉就像一個發(fā)面饅頭,但細看能看出五官底子是可以的,只是如今生生被擠成了慈眉善目。一身緞面華服本該端莊大氣,硬讓他穿成了富貴喜慶,幸虧手里沒拄拐杖,否則這月黑風高的,乍看還以為土地爺顯靈。 “這位就是……女法師?”譚老爺迎出來的時候一臉熱情洋溢,可等看清既靈,熱情險些沒掛住。先前下人確實說是來了位女法師,但他以為怎么也該是得道高尼或者道姑,結(jié)果竟是個黃毛丫頭。 既靈的蓑衣斗笠都留在栓于大門口的木盆內(nèi),此時一襲水色衣衫,頭發(fā)簡單梳起,無繁復(fù)裝飾,卻趁得面容更為秀氣靈動,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既靈太習慣這樣的目光了,也不客套,直接默念凈妖咒。 只見腰間鈴鐺隨著她的低吟閃出銀光,忽地掙脫系線,浮于半空,驟然變大! 譚員外和小廝瞪大眼睛,嚇傻了。 既靈伸出手掌,口中默念,轉(zhuǎn)瞬,空中巨鐘變回鈴鐺落于掌心,既靈將之重新系好,這才緩緩施禮,沉聲道:“在下既靈,想必員外已在通稟中知曉了我的身份,我便不再多講了。如今妖星入譚宅,恰被我所見,那是我與貴府有緣,員外若信得過我,我定不遺余力驅(qū)除妖孽,若信不過我,我立刻離開,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 這年頭,富甲一方的大戶都會捐個員外郎來做,既靈料定譚老爺也不可能免俗,故開口直接喊了員外。 譚老爺?shù)拇_是個員外郎,但這種事情被說中無甚稀奇,真正把他震住的是突然出現(xiàn)的大鐘和既靈的氣勢,尤其那句“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怎么聽都像是“你就算被妖星禍害死了也別怪我”。 譚員外和氣生財一輩子,妥妥慫人一名,當下一臉愧意,語帶熱切:“法師快請進來說話?!?/br> 既靈目的達到,心滿意足進門落座,終于在折騰了一晚上之后,喝到了一口熱茶。 既靈是在熱茶下肚,身體慢慢暖和之后,才想起來還有譚云山這么一位公子,于是四下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就坐在自己身邊。 從抵達茶廳門口到現(xiàn)在,譚云山始終未發(fā)一語,安靜得就像根本沒他這么個人。而譚老爺也沒跟兒子說什么話,全副身心都放在“妖星”上,一個勁兒問她有何法可解。 既靈說不出哪里怪異,但就是覺得不對,并且后知后覺,這譚老爺和譚云山的外貌也著實相差太多,即便譚老爺瘦下來,身量和眉眼也都不像…… “法師?”譚老爺誠心盼救命良方,法師卻好像走了神,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出聲呼喚。 既靈定定神,拂去亂七八糟的心思,重新看向譚員外,道:“那妖星十有八九需要借水而行,所以員外不必做什么,只要同現(xiàn)在一樣待在后宅,除非萬不得已,斷不要入水,剩下的交給我?!?/br> 譚員外點頭如啄米:“全聽法師的?!?/br> 既靈就喜歡這樣好說話的。妖怪作祟,當然只有捉到妖才能了結(jié),她不用別人幫忙,但也不希望別人添亂…… “爹,云山想隨法師一道捉拿妖星?!?/br> 比如這種! 譚員外聞言詫異,終于第一次給了譚云山正眼:“你要一起?” 譚云山點頭,一直淡然得甚至有些慵懶的聲音,竟鏗鏘有力起來:“身為譚家子嗣,保家護宅責無旁貸。法師初來乍到,對譚府各處不甚了解,云山雖不通法術(shù),但熟知府內(nèi)情形,可隨在左右相輔,助法師降魔除妖?!?/br> 既靈想都不用想,斷定譚員外肯定拒絕,誰家親爹會放自己兒子舍身犯險,況且又不是真能幫什么大忙,無非跑前跑后打個雜,領(lǐng)個路,隨便小廝都能做。 譚員外也的確一臉不贊同。 但既靈等了半天,眼看著譚員外從不贊同變成猶豫,又從猶豫變成下定決心,也不知道心里如何百轉(zhuǎn)千回的,竟然最終點了頭:“也好?!?/br> 也好? 這是親爹?! 譚云山似早料到這個結(jié)果,眼底毫無訝異,臉上則長久地維持著毅然,仿佛真有一腔降魔除妖的熱血。 少爺毅然決然,老爺點頭應(yīng)允,既靈總不能說我不想讓你家少爺跟著我,這不光說出來尷尬,也容易讓譚員外起疑,最終只得客隨主便,接受這位少爺跟班。 除此之外,既靈也把話說明,即降服妖星并非一天能成的事,要看捉妖者的能力,也要看運氣。譚員外覺得很有道理,確切地說他現(xiàn)在覺得既靈說什么都有道理,故而立刻邀請既靈住下,許諾整個譚府,無分日夜,隨她走動,什么時候降服妖星,什么時候再行離開不遲。 如此這般,一切敲定。 夜色如水,明明雨停了,云霧也散了些,可還是覺不出一點輕快。 被小廝于酣眠中挖起來的譚員外已經(jīng)被“妖星”嚇得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