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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家鄉(xiāng)會有等著他們的人,累了一年,等待的無非就是滿載而歸的這一天。蘇韻錦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誰會在家里等著她?她承認mama還是愛她的,可是更愛另一個家庭。她想起mama對她說話時變得跟叔叔一樣小心翼翼的口氣,更清醒地認識到,她已經(jīng)沒有家了。這個時候她忽然發(fā)瘋一樣地想念程錚,想念他身上那股孩子氣般的黏糊勁兒,想念他懷里真實的溫暖。他會從此再也不理她了嗎?更大的恐懼襲來。原來,跟失去他比起來,自己的堅持變得那么可笑。 他還沒有原諒她的意思,蘇韻錦想,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總是要回家過年的吧,只要他心里還有她,再惱她也會過去的。有他在,也許適應(yīng)北京的生活也沒有那么難吧。只是,對已經(jīng)簽了協(xié)議的單位違約要負什么責任呢……蘇韻錦迷迷糊糊地靠在座位上睡去的前一瞬,還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硬座車廂晚上是不關(guān)燈的,四周的乘客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還是那么熱鬧。她看了一下剛過去的一個小站的站名,在車上坐了十幾個小時,路程總算過半了。像是感應(yīng)到她的醒來似的,蘇韻錦剛理了理有些蓬亂的頭發(fā),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吹侥莻€熟悉的號碼,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 “你在什么地方?吵得要命?!奔词垢糁娫?,蘇韻錦都可以想象出程錚皺著眉說話的樣子。 “我在火車上,你呢?”蘇韻錦不好意思大聲對著手機喊,可是又怕火車的轟隆聲把她的聲音掩蓋了。 “火車?”程錚無言了一陣,隨即似乎也聽到了火車上特有的聲響,“你跑到火車上干嗎?” “我……回家?!碧K韻錦有些底氣不足。 “回家,哈!”程錚在另一邊發(fā)出夸張的苦笑聲,“我不知道應(yīng)該對你這人說什么好,我好不容易過來了,你倒好,一聲不吭地回家去了?!?/br> “我沒有一聲不吭,是你沒接我的電話。你怎么會這個時候過來?” “廢話!你不肯去北京,我不過來還能怎么辦?難道跟你分開?”雖然他的態(tài)度還是那么可惡,但蘇韻錦卻感到一陣暖意透過手機傳遞了過來,她有很多話要告訴他,可是嚅囁半天說出了口只有一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兩個多小時之后火車終于在一個大站停靠,蘇韻錦想也沒想就下了火車,當時是清晨四點半,天還沒有亮。這個她從來沒有落足過的城市還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列車時刻表顯示下一列開往G市的火車在九個小時之后,蘇韻錦等不了這么久,她好像被傳染上了程錚的沒耐心,獨自拖著行李就往汽車站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她忘記了害怕、忽略了清晨的寒意,直到如愿地坐上五點半鐘從這個城市開往G市的第一趟臥鋪車,她捂著自己guntang的臉頰,才意識到自己的瘋狂,可這感覺竟然一點也不糟糕。 等到臟亂不堪的臥鋪車抵達G市汽車站時,已經(jīng)是除夕前一天的傍晚時分,蘇韻錦隨著人群跌跌撞撞地擠出汽車站門口,毫不意外地在一片混亂中一眼認出了他。這一刻她忽然感到全身繃得緊緊的,神經(jīng)完全松懈了下來,疲憊得再也挪不動步伐,只綻開了一個笑容。程錚也看見了她,卻同樣不急于朝她走來,只是又氣又好笑地打量著她。兩人在數(shù)米開外隔著川流不息的人潮相視而笑。最后,程錚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周圍很吵,可她聽清了他說的每一個字,他說:“笨蛋,跟我回家?!?/br> 這是蘇韻錦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地過年,身邊只有他。她家那邊還好交代,只需說還要留在學校繼續(xù)找工作就行,mama也沒再多言。反倒是程錚,他是家里的寶貝兒子,居然沒有在父母身邊過春節(jié),也沒有到他舅舅家去,蘇韻錦很驚訝他父母竟然會同意他的這種做法?!巴獠殴?。”程錚如是說道,“一個星期前我跟老爸老媽說不留在北京了,也不回老家,要來G市工作,叫他們作好思想準備,我媽還嘀咕了好一陣,說我有了女朋友忘了娘。后來又告訴她今天不陪他們過年了,我媽恨不得把我塞回肚子里去?!?/br> “那怎么辦呀?”蘇韻錦笑著,略帶憂慮。 程錚得意地說道:“我跟老媽說,你要是答應(yīng)我,你就多了個兒媳婦,要是不答應(yīng),連兒子都沒了。我媽這才沒轍。” 蘇韻錦頓時無言。 “至于我舅那邊,我舅媽前幾年移民了,我舅跟章粵肯定是去她那邊過年的。我現(xiàn)在無依無靠的,你今后可要對我負責?!背体P補充道。 雖是兩個人的新年,但他倆也過得像模像樣,除了在小鮑寓里廝混,兩人也走街串巷地采買了一批年貨。程錚拖著蘇韻錦滿大街地亂逛,蘇韻錦這才意識到這個城市他竟然比她熟悉多了。 除夕之夜,程錚把公寓里外貼滿了福字,大紅燈籠也高高掛了起來。他本來說是要出去訂年夜飯的,蘇韻錦沒答應(yīng),親自下廚給兩人坐了一頓飯菜,全是他愛吃的,味道居然還不錯,程錚吃得津津有味。中國人的傳統(tǒng)節(jié)日,講的是熱鬧團圓,他們只有彼此,竟也不覺得冷清。 十二點鐘時新年鐘聲響起,城市指定地點禮花轟鳴,程錚抓著蘇韻錦的手跑到陽臺上看煙火,無奈隔著林立的高樓,只能看到遠處隱約的火光,他孩子氣地惋惜,急得直跺腳。蘇韻錦回握他的手,含笑看他,她沒有告訴他,其實這晚無需煙火點綴,有他在身邊已經(jīng)璀璨過一切。如果時光別走,定格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啊!直到很多年以后,蘇韻錦回想起這一幕時,心里仍然這么想??墒撬?,人不該太貪婪,所以在后面的日子里,不管有多少痛楚,有這一刻值得回憶,她始終都心存一絲感激。 找到工作的就過著豬一樣的生活——吃了就睡,醒了就三三兩兩地打牌,有些索性去了簽約單位實習。雖說學校照常安排了一個學期的課程,可是每堂課的教室都是門可羅雀的光景,就連最后的畢業(yè)論文答辯,指導(dǎo)老師也是對已經(jīng)找到工作的學生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只要不是差得太離譜,基本都是大手一揮放過了。 相對而言,程錚的這半年比她要忙碌得多,他在課業(yè)上向來認真嚴謹,畢業(yè)設(shè)計哪里肯敷衍了事,直到六月中旬才把學校那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在這期間他順利地簽下了位于G市的一所建筑設(shè)計院,該設(shè)計院創(chuàng)建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是西南區(qū)域最大的建筑設(shè)計院,也是國內(nèi)最具知名度的六個大區(qū)綜合性建筑設(shè)計院之一。程錚在沒有依靠父母的情況下能被這樣的單位錄用實屬不易,可蘇韻錦心里明白,說是不需要家里施力,可憑著該設(shè)計院院長與程錚父親大學校友的那份情意,他在單位里自然要順水順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