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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調,是從前的陸兆業(yè)最不喜的,他總覺得她太輕浮、太令人難以把握。以是,當宮里傳來她與二皇子有染的流言時,他便立即信了。 可現(xiàn)在的他,卻再也說不出訓斥之語了。 “要我改頭換面,在這東宮里茍延殘喘,還是算了吧?!鄙蛱m池慢悠悠地走近了太監(jiān),素手端起了錦盤上的金杯。 恍惚間,她聽見周圍一片抽泣之聲,原是那些終于看清現(xiàn)狀的婢女嬤嬤們泣不成聲,更有人跪在地上求饒。有為自己求饒的,還有為主子求饒的。 沈蘭池晃了晃那盛滿酒液的金杯,語氣不緊不慢,仿佛手中所握并非鴆酒,而是香醇佳釀。 “兆業(yè)哥哥,要我喝了這酒可以。只是我想問兆業(yè)哥哥一件事——沈家一力扶持你,助你穩(wěn)坐太子之位,可謂是有恩于你??扇缃衲銋s翻臉不認人,在我面前假裝正人君子——你可睡得安穩(wěn)?” 她頰上的笑意含著一絲冷意,令陸兆業(yè)眸光微寒。 沈蘭池端起了酒杯,心底卻有著一絲厭棄。 沈家確實作惡多端,可這惡,又何嘗不是陸兆業(yè)親手放縱的?他與沈家本就是同林之鳥,如今卻將沈家甩得干干凈凈,想要做個獨身一人的清白君子,真是想得美。 “沈家?有恩于孤?”陸兆業(yè)如冰霜所凝的面色,愈顯寒冷。他攥緊了手,低聲道,“若非皇后惡毒,母妃又何至于……何至于……” 到最后,竟無法說出話來。 沈蘭池笑了笑,舉起那金杯,一口飲盡。酒液微澀,她抬起眼簾,望著滿布紅色的洞房,耳旁浮現(xiàn)出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和我走,今夜就走?,F(xiàn)在不走,便來不及了?!?/br> 昨夜,陸麒陽是這樣對她說的。 說這話時,他的面色極為焦慮,仿佛天就要塌了,一點兒都不像是那個快馬颯踏、風流肆意的鎮(zhèn)南王世子了。 沈蘭池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從前有一杯酒便能醉倒天地、不管俗世的人,也有這樣宛如驚弓之鳥的時刻。 她覺得很是奇怪,便笑笑,道:“為何要走?你從來都知道,我只想做個與姑姑一般,身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子。我不走?!?/br> 她婉拒了,陸麒陽竟惱地用手去拳狠狠錘了高墻,險些令手指磨出血來。 沈蘭池道:“陸麒陽,你不是從來都討厭我么?如今何必來帶我走?” “我巴不得……”陸麒陽的話有些吞吐了,眼里有了分痛楚與焦灼,“我巴不得我是真的厭了你。” 現(xiàn)在想來,怕是同樣姓陸的他得了什么消息,想要護她平安吧。 只是,晚了。 酒液浸入了喉中,令臟腑有了燒灼般的痛楚。未多時,沈蘭池便覺得她如醉酒一般,意識飄忽了起來。她知道她興許要死了,可她不想白白死去,還想令陸兆業(yè)這虛偽君子難受一番,便道:“兆業(yè)……兆業(yè)?!?/br> 那從來都冷著臉的太子攬住了她,低聲道:“孤在?!?/br> “兆業(yè)啊……”她倚在太子的懷中,露出了淺淡的笑意。雖然唇邊嗪著血,卻依舊美艷不可方物。她用手撫了撫太子的面頰,道,“我啊……” 陸兆業(yè)眼眸微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掌,道:“蘭池,孤聽不見,你想說什么……?” “陸兆業(yè)?!彼穆曇敉蝗缓淞似饋?,“我想要的,從來都是姑姑的鳳簪。若是當初成為太子的是二殿下,我也會想盡法子嫁給他。只可惜,二殿下死得早?!?/br> 說完這句,她勾著一道嘲諷的笑,便緩緩闔上了眼,只余下陸兆業(yè)僵硬地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不知算是灰敗還是冷硬。 永嘉三年的冬日,便在這般的巨變中度過了。 第2章 一見鐘情 永嘉二年,四月始夏。 沈皇后所居的慈恩宮中,初蟬微鳴,花漏疏長。幾名宮女坐在階上,倩色宮紗迤邐一階,膝上擱著疊了一半的花箋。向窗外遠望而去,正是一派樓簇丹青、柳覆井亭的佳景。 簾后榻上,倚著一名睡夢半沉的女子。 不知是做了什么夢,她的秀眉微蹙,繼而,便緩緩睜了眼。 聽見女子起身的響動,幾名宮女便放下了手中花箋,起身侍立。 “沈小姐可要起身了?” “時辰還早,再小眠會兒也無妨?!?/br> 那倚在榻上的女子,正是安國公家的大小姐,沈蘭池,今年正是十六歲的年紀,芳華正茂。 幾位宮女望著她,皆有些拘謹。 這位沈家的大小姐,父親、二伯與兄長皆是當朝重臣,祖父是安國公,姑姑則是執(zhí)掌六宮的皇后。身世如此顯赫自不必說,更有色冠京華的容貌,足叫所有女子見之羞慚。這盛名在外的沈大小姐,乃是楚京之中當之無愧的名門貴女。 只是這幾位宮女也知道,這般命好,是羨慕不來的。在她面前,她們也只有謹小慎微的份罷了。 “姑姑可回來了?”沈蘭池半起了身,纖細素手撩開了真珠簾子,半露出她的面龐來。只一瞥,便見到一雙春池也似的眼,又如凝了纖纖桃風,叫人不禁想要多看上一眼。 “皇后娘娘已回來了,只是見著您還在午憩,便叮囑奴婢幾個莫要擾了您。您身邊的綠竹、碧玉姑娘,都在皇后娘娘身邊吃茶呢。”其中一個宮女答道。 沈蘭池當然知道,皇后姑姑將她的婢女召去所為的是何事。 還不是為了打探她的少女心思,免得她改了心意,不愿嫁給陸兆業(yè)? 至于她為何會對此事一清二楚—— 說來,若是告訴旁人,旁人定是不會信的,但是她自認那是真的。她真真實實地死了一遭,死在了嫁給陸兆業(yè)的大婚之夜。她喝了那杯鴆酒,便死在了陸兆業(yè)的懷中。 之后,她重生了,回到了與陸兆業(yè)訂婚前的永嘉二年四月。 她小理了下鬢發(fā)與衣衫,便帶著幾名婢女去拜見沈皇后。 沈皇后名沈辛夷,今年三十幾許,因保養(yǎng)得當,她看起來與二十幾歲的宮妃并無區(qū)別。她是沈家人,容色自然美艷非常,配以那一襲華服寶冠,愈顯端莊得宜。 見到沈蘭池來了,皇后便露出笑意來,朝她招了招手,道:“蘭兒,到姑姑身旁坐?!?/br> 沈家世代顯赫、殊榮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