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
走了。 她剛走,林虎父子便聞聲而至。 王氏眼看著把災星掃地出門還能賺銀子的大好機會在眼前飛了,恨得牙根都癢,這時既見到了丈夫公公,膽氣立刻又壯起來,趁著江沐松手,立時掙出來,退后兩步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們家白養(yǎng)了你們幾年,好心倒還結(jié)成仇了!也不出去問問,若不是大郎夫妻在城里幫工認得的人多,你以為就憑那豆芽菜似的小喪門星還有人家要——我呸!連村頭死了兩個老婆的劉瘸子都嫌她晦氣!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最好趕緊想清楚,把這么個災星留在家里頭,早晚連你的命也克了!” 王氏剛住了口,便聽林老頭頓了頓拐杖,接道:“哼,你也不必想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這事已經(jīng)定了!這樣晦氣的女孩子,少留一天算一天,更何況是黃家看上的,你敢不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骨頭幾兩沉!” 林舒無聲地抽了口氣。 江沐臉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慢慢褪下去,面色卻反而平靜了下來。緩緩地將居住多年的狹小院落收入眼底,隨后合上雙眼,聲音放緩了幾分:“我們父女這些年……你們當真……要將舒兒送往死地?” 雖是問句,卻難掩沉重,顯然只是明知故問。 林老漢見狀倒放松下來,只道他不過是一時之勇,也不知攢了多久力氣才敢來上這么一出,如今認清了現(xiàn)實自然也就怕了,便冷笑道:“能去黃家是這丫頭的造化!便是死了,也是她自己運道不好,死在外頭,總好過做個喪門星拖累我們林家!” 王氏憋了一肚子的氣,聞言立刻也跟著撇嘴笑道:“難不成你還看不上黃家?哎喲喲,這要是讓人家知道了……”她揉著手腕上被抓疼了的一圈紅印,不陰不陽地添了句。黃家慣是仗勢欺人的,料想也沒人敢得罪他們家。 可誰知,江沐卻并未如他們所期待的那般伏低做小。 面那些話中明言暗示的威脅,他只是充耳不聞似的垂著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無聲流淚的林舒,黯然沉默了許久,才長長嘆了一聲,終于想通了什么似的牽了牽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來,低低嘆道:“罷了,我如何能眼看著舒兒赴死……” 他嘆息方落,便隨意將落在地上的柴擔撥開,輕撣了撣衣上的浮塵,慢慢直起腰。 他本來個子不低,只是過于消瘦,往日彎著背便越發(fā)顯得羸弱,此時肩背挺直,眉目舒展,即便依舊衣衫襤褸、面色憔悴,卻仍讓人生出錯覺,仿佛眼前乃是個錦衣華服氣度端華的大家公子。 這番變化簡直像是家養(yǎng)的黃口小雞崽突然變成了振翅林野的白鶴,不僅出乎林老漢等人的預料,就連林舒也是目瞪口呆,驚詫之下,連眼淚都止住了。 然后她就看著素日里唯唯諾諾的父親臉上慢慢浮起了一種近乎于苦澀卻又仿佛混合了釋然的奇異表情,他目光淡淡地環(huán)視眾人一圈,卻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進眼中,緩緩抬起枯瘦的右手虛按在心口上,輕描淡寫地低聲念了一句不似凡間言語的詞句。 就在那一刻,驟變忽生。 從江沐的胸口而始,薄薄的青色華光如同云影繚繞,自他那件暗灰色打滿補丁的粗布舊衫里頭透出來。 緊接著,淡青的光絡(luò)好似葉脈一般往四方飛快地延伸,不過幾息之間,甚至可以看到那青光已在他□□的手背和頭頸勾勒出了蛛網(wǎng)般細微的脈絡(lu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尊漠然而剔透的玉雕。而后,他眉心青光驟然一閃,那些好似遍布全身的光脈就又悄無聲息地隱去了。 林舒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家?guī)兹酥型跏夏懽幼钚?,當下驚呼一聲,嚇得連退三四步,雙腿打顫,若不是被林虎扶了一把,差點癱坐到地上了。 在茶樓說書人的故事里,世分天地人三界,這本是創(chuàng)世之初定下的規(guī)則,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天地間的界限漸漸模糊,世間除了凡胎rou體的凡人以外,更悄悄多了一群可掌通天徹地之能的異人修士。這些修者是人卻又非人,有的如同閑云野鶴行蹤莫測,也有的偽造身份大隱于市,在世間流傳下來無數(shù)難辨真假的神異故事。在他們眼中,無論是明堂天子、高門貴胄還是汲汲營營求利謀生的鄉(xiāng)人小民,都并無絲毫區(qū)別。 這樣神秘而又強大的存在,如何能夠容忍世俗凡胎的欺侮? 林老漢心頭猛地一跳,除了震驚以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死定了”。 他猶記得少時聽說某某人因為無心開罪了仙人便害得全村被屠盡,端的是雞犬不留,再聯(lián)想到自家,頓時臉色灰敗,汗如漿下,喉嚨里也是咯咯作響,連討?zhàn)埖脑挾季鄄怀陕暋?/br> 可誰知,江沐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低低咳嗽兩聲,好像舊日傷勢還沒好全似的,然后低頭沖林舒輕聲道:“該來的終究躲不開。既然事已如此,你便跟著爹爹回去罷?!?/br> 見女兒滿臉的不敢置信,他搖頭微微笑了笑,暫且將心頭隱憂拋開,道:“我記得你這一輩從云字,今后你便不姓林了,改叫做云舒,姜云舒?!鳖D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遲疑了一瞬,緊接著,肅了顏容,沉聲補充道:“無論何時你都要記得我今日之言——姜氏祖承人皇神農(nóng)一脈,不管過往如何,你我今生既繼承神農(nóng)姓氏,便不得做出有辱此姓之事。” 云舒雖心智勝過懵懂幼童,面對這一連串變故也有些發(fā)懵,可見父親神色鄭重不似往日,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江沐,或者應當稱為姜沐見女兒乖順應了,才緩和了表情,微笑著用指尖揩去她臉上殘留的淚水,牽起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自始至終竟沒再為林家眾人分半分心神。 林老漢呆立原地,直到門外聲音已經(jīng)遠得聽不見了,才無知覺地長長吐出一口氣,木然地扭頭瞅瞅同樣呆愣的兒子兒媳,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連劫后余生的狂喜都被后怕掩蓋了。 那是仙人??!被他當作牛馬一般呼來喝去折辱了十來年的女婿居然是高不可攀的仙人……若是方才他…… 林老漢越想越覺得心悸,一時慶幸萬分,一時又恐懼日后會遭報應,竟是惶惶不可終日。 而已遠在百里之外的姜沐卻對此絲毫不知。他攜著女兒的手,正在講述姜家的規(guī)矩、家中人口等諸般事宜。 姜云舒驚魂甫定,好容易從滿腦袋漿糊里清出來一點神智,又立刻被這縮地成寸的神妙手段給吸引過去了,待定下心來,才漸漸覺出姜沐的語氣太過淡漠,就好象談?wù)摰牟⒉皇嵌嗄瓴坏靡姷墓实嘏c家人,而是什么于己無關(guān)的草木山石似的。 她這樣想著,便扯了扯父親的衣袖,沒頭沒尾地問道:“爹爹不想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