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9
痛苦把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消磨殆盡,最不愿回首的記憶紛至沓來。千萬遍清心訣也無法化解的憤恨,連同林氏慘不忍睹的死狀,還有姜沐血rou模糊的斷臂,交替在她混亂成一片的腦海中閃現(xiàn),仿佛糾纏成了無數(shù)片光怪陸離的光影,一時盡數(shù)傾瀉而出。 她的雙眼徒勞地大睜著,卻什么都看不清,雙手撕扯著能夠抓到的一切,不知是誰的guntang的血流進她的嘴里,隨即便被她咽下去。 而這甜腥的血氣又愈發(fā)助長了心里翻滾的戾氣。 此時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殺! 殺掉欺善怕惡的舅舅和舅母!殺掉害死她娘的表姐!殺掉送她爹赴死的姜安!殺掉自私無情的姜守!殺掉侮辱她爹的姜宋!殺掉讓她如此痛苦的所有人!然后最后—— 殺掉羸弱無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至親離世,還不得不和仇人虛與委蛇的自己! 最后這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在腦子里炸開。 姜云舒近乎瘋狂的掙扎就突然定住了。 她入障終究不深,這一線清明突如其來地閃過,如同潑面的一桶冰水,快要煮沸了的滿身熱血就驟然冷了下來! 她緩慢而僵硬地抬起頭。 被癲狂的恨意遮掩住的理智終于一點點復蘇過來。 ……對了,她其實真正無法原諒的,明明應該是眼看著一切發(fā)生,卻始終無能為力的自己…… 姜云舒猛然一僵,深深摳進姜宋手背的五指就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姜宋正在望著她,一如既往地不動聲色,目光也仍淡漠而幽遠,可其中卻又似乎含著什么她看不懂的東西。 她眼底猙獰一片的暗紅就倏然消褪下去了。 呆坐在原地怔愣良久,淚水忽然無聲無息地流下來,在滿臉的鮮血中沖刷出了兩道蜿蜒的慘白痕跡。 姜宋松開手。 他素白的手背上赫然幾個血窟窿,殷紅的血還在不停地往出冒,他卻若無所覺似的,連看都沒看一眼。 姜云舒晃了晃,忽然脫力般向前栽倒,摔在了姜宋膝上。 姜宋垂眸沉默片刻,鮮少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矛盾,但還是重新抬起手,搭在姜云舒的后心。 他難得地長篇大論道:“當年小五和我說,你雖靈根平庸,但心智悟性尚佳,日后未必不會成器。你父一生光風霽月,多年來將你視為掌上明珠,言傳身教。而你是如何回報他們的心血和期待的?戾氣?仇恨?這就是你的本心之道?” 他語氣沉凝:“你可知錯了?” 姜云舒半晌沒有反應,只有喉嚨里時不時發(fā)出一點古怪的抽氣聲,許久之后,她好似抽搐了一下,慢慢地蜷起身體,啞聲道:“我錯了?!?/br> 她忽然就想起來三歲那年的除夕夜,林氏說的那句話了——傳說除夕夜里許下個愿望,然后守歲到太陽升起,那個愿望就一定能實現(xiàn)!我不求別的,就盼著阿沐和小舒兒能一輩子不怨天不尤人,高高興興地活到老! ……可她卻縱容著那么多陰暗的念頭在心底生長,辜負了她所愛著的人。 姜宋神情略微和緩了些,嘆道:“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你如今心性若不加懲戒,來日難保不會釀成大禍?!?/br> 姜云舒弓起身子,又顫抖起來,兩片嶙峋的肩胛骨好像要戳破背上薄薄的一層皮膚似的。她咬住嘴唇,眼淚把臉上半干的血色沖得越來越淡,聲音如同飄在風里的游絲:“請叔祖責罰?!?/br> 姜宋目光微微一黯,半闔起雙眼,不知是欣慰還是惋惜。他搭在姜云舒后心的手顫動了幾回,才終于下定決心般做出了個收緊的手勢。 隨著這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姜云舒難以忍受地發(fā)出一聲近乎于哀鳴的□□,只覺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在一瞬間被徹底掏空了,無論是丹田氣海還是遍布全身的大小靈脈,全都空空蕩蕩。 她最后的一個念頭是,明明什么都沒有了,為什么身體反而這般沉重…… 第11章 11 天地不仁,視萬物如一。無論世間的什么人歷經了怎樣的悲歡喜怒,時光都不會為此多駐足片刻。 春去秋來,往復更迭,好像僅僅是一晃眼的功夫,仔細算來,卻已到了姜云舒回到本家之后的第六個年頭。 這六年里,生聚死別都在她眼前上演過了,但有時候看看,又好象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日升月落,花謝花開,姜家的老宅依舊靜默地盤臥在橫貫旬陽古城的靈脈之上,連她的冬至閣里那幾塊假山石上的苔痕都沒怎么變過。 姜云舒心里三不著兩地想著,修仙煉藥、汲汲營營地尋求長生,到頭來可能還沒有她院子里這幾塊冥頑不靈的石頭能多扛些年歲,可見世上大部分修士干的都是扯淡的事。 天光正好,昨日下過一場雨,夜里積下的雨水被晨光一曬便煙消云散了,只留下地面和山石上些微的濕潤涼氣,在這盛夏的天氣里舒服得沁人心脾。 姜云舒披散著頭發(fā),把衣襟扯開了點,露出脖子和鎖骨來,閉著眼睛躺在院中最大最平整的一塊石頭上曬太陽,口中不成調地哼著早年在俗世里聽過的小曲,翹著腳,木屐隨著調子掛在腳趾上一搖一晃。 忽地覺得陽光被什么遮住了,她皺皺眉頭睜開眼,就見川谷臉色三分嚴肅七分無奈地瞅著她,那神色,莫名地就讓她想起剛來姜家時被她故意的調皮搗蛋惹得哭笑不得的姜沐。 往事在眼前一閃而過,姜云舒清清淡淡的一笑,眨了眨眼:“別念我別念我,更別提我爹——你一提我就要傷心,我傷心了你也難受,你難受了咱們整個院子里的人都不得消停,何苦呢。”說著,一挺身從石頭上跳下來,仍舊笑瞇瞇的:“行啦,我知道又到了考較的日子啦,我又沒說不去。” 川谷便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補充道:“今天主持考較的是三郎?!?/br> 姜云舒一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拿腳在地上胡亂劃拉了兩圈,總算是把甩掉的那只木屐重新穿上了,還順帶地蹭了一襪子的灰。 她木然地接過白蔻遞來的發(fā)帶叼在嘴里,兩手剛把頭發(fā)攥成一把,忽然想起什么,又轉向川谷張開手臂,含混不清地笑道:“來抱我一下!你抱我一下我就老老實實地去考較,一點幺蛾子都不弄出來!真的!” 川谷瞧著她嘴里的發(fā)帶一抖一抖的,嘴邊的部分都快被口水沾濕了,心里不由十分惆悵,完全不明白姜沐那樣溫雅有禮的人怎么就生出來這么個小禍害。前些年看著好歹還有些乃父之風,然而自從兩年多以前出了變故開始,就一天一天變成了這個德行。 要說是自暴自棄、憤世嫉俗,倒也不是,她眼神清明,也從沒行差踏錯之舉,只是偶爾見她獨處時,卻總是透出一股不似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