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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的連綿而寂靜的沙丘。 這場景太過平和,就連地上凌亂枕藉的殘缺人體,都顯出了幾分詭秘的安詳。 姜云舒下意識地連呼吸都謹慎了起來。 她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終于看到了被人無數(shù)次地提到過的食靈獸。 那只妖獸就站在一地尸體中間,出人意料地,它生得并不猙獰,甚至并不兇狠,反而像是一頭高大卻又溫馴的牡鹿,柔軟的皮毛不染塵埃,潔白得近乎透明,讓它在周圍的一片暗淡中顯得仿若光源,唯有樹杈般的犄角尖端氤氳著點點不祥的紅色。 它的步伐緩慢而優(yōu)雅,猶如閑庭信步。 忽然,它感覺到了什么,修長的脖頸扭了過來。 姜云舒不由往腰間摸去,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她慣用的鞭子已經(jīng)毀了。 好在不過是虛驚一場,食靈獸并沒有看向她的方向,而是疑惑地望向了另一邊的地面。 那里堆積了數(shù)十具妖獸尸體,每一具都龐大如房屋甚至小山。就在這些塵土覆蓋的尸身中間,一處殘破的蟲甲驀地動了動,從兩片甲殼的縫隙中鉆出一個干瘦的人來。 姜云舒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卻又猝不及防地堵住,那并不是她最想見到的人,而是左家那個神秘的老頭子。 “……也對,”她怔怔地想,“他的修為更高,本領(lǐng)更大,自然也該更容易活下來?!?/br> 可明白歸明白,她心里卻像是驟然被挖空了一塊似的,只覺漫天的風沙和寒意都爭先恐后地往里鉆。 在另一邊,即便是所有人中最為強大的左紹元,與高大修健的牡鹿相比起來也幾乎被襯托成了個沒長開的孩子,干癟瘦小得仿佛承受不住對方輕輕一碰。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姜云舒茫然地望過去時,就忽然從牡鹿湖水一般剔透而靜謐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絲輕蔑的嘲弄。 她腦中轟然作響,一下子清醒過來,也正是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產(chǎn)生了個與眼下一觸即發(fā)的情勢風馬牛不相及的念頭。 ——創(chuàng)造出這頭本不該存在于世上的妖獸的人,只會是鐘浣,只會是那個直到背叛前的最后一刻才撕去溫婉無害的假面的鐘浣! 一時之間,潔白的牡鹿好似與她曾在姜家密室中見過的那張眉眼清澈的肖像重合在了一起。 姜云舒胸口忍不住泛起一陣惡心。 而就在此時,左紹元突然動了。 這早已邁過出竅期門檻、卻依舊渾渾噩噩地自困于往昔的老者在面對強敵的時候,不知為何居然丟掉了手中的兵器,就好像已然認清現(xiàn)實,放棄了掙扎似的,他隨手把長刀擲下,顫巍巍地往前邁了一步。 食靈獸歪了歪頭,上唇不受控制般微微翕動,露出里面包裹的參差利齒,一線透明而粘稠的涎水順著它嘴邊落了下來,也唯有這個時候,優(yōu)雅的外皮撕裂了一條縫隙,它才終于顯露出了一點無暇外表之下的兇殘本相。 姜云舒往前踉蹌兩步,似乎想要幫忙,可下一刻,卻腳下一空,看似平整的塵土地面竟是中空的,她就猝不及防地踩進了個足有兩三尺深的坑里,飛灰四濺,而落腳之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輕輕地動了一下。 她的心又一下子高高吊了起來。 就在她艱難地把自己和那動彈的東西重新刨出來的同時,左紹元那遲緩的一步也終于落了下去。 只這一步,他與食靈獸之間數(shù)十丈的距離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抹去了似的,他袍袖一展,竟已松松地扼住了對方的咽喉。 食靈獸猛地發(fā)出一聲驚嘶,頭顱后仰,前蹄高高揚起。 可左紹元居然不曾躲! 重錘般的獸蹄實實在在地踢中了他干癟的胸膛,即便相隔遙遠,也能清楚地瞧見他嶙峋的胸口突兀地癟下去了一塊。 姜云舒倒抽一口冷氣,未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向前飛掠。 誰知她還沒沖出去半步,就突然覺得體內(nèi)靈元一滯,腳踝處傳來一股大力,竟將她扯倒在地。 她驚駭莫名地回望,卻對上一雙平靜得過分的眼睛。 那是剛被她從灰土坑里刨出來的人,她明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手上的力氣卻大得驚人,而此時,她的目光微微閃動,卻仍舊波瀾不驚,甚至可以說是死氣沉沉,就好像自身的傷勢與眼下的戰(zhàn)況全都不足掛心似的。 而這個死氣沉沉的女人,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你就是從那個姜家來的小姑娘吧?” 姜云舒一愣。 女修仍然在笑,連眉眼都彎了起來,而她這一動,眉梢的傷口便又裂開,一股鮮血順著她的半邊臉淌下來,讓她的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她慢慢地說:“一茗說,你很好?!?/br> 姜云舒就反應(yīng)過來,這個女修大約是谷一茗時常掛在嘴邊的師父,可她卻無心寒暄,只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又要往戰(zhàn)場中央望去。 卻不料那女人又拽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雙手捧住她的臉,輕飄飄地笑:“那邊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個要死的老頭子和一頭要死的畜生么?!?/br> 也沒覺得她用了多大力氣,可姜云舒卻連脖子都僵住了,居然一動也動不了。 她就只能震驚而又焦急地瞪著這個神神叨叨的女人。 可下一刻,這女人卻突然說道:“你還想不想見你師父啦?” 姜云舒頓時連反抗的心思都沒了,整個人僵成了一塊石頭。 好半天,微弱而沙啞的聲音終于從她的喉嚨里艱澀地擠出來:“他……在哪?” 她突然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都不敢問一句他的生死,就好像生怕打破最后一點自欺欺人的幻想似的。 那女修就又笑了,松開一只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堆毫無生氣的殘肢。 姜云舒一個哆嗦:“不……” 女修嘻嘻笑道:“在那底下還有活人,你去挖挖看?” 后半句話還沒說完,姜云舒已經(jīng)沖了出去。左紹元與食靈獸的對峙還在繼續(xù),可她卻早已不記得了,那片血rou模糊的沙丘鋪滿了她的視野,更占據(jù)了她所有心神。 女修望著她的背影,過于疲累似的仰躺下去,嘴角隱隱泛起了一點意味不明的笑。 小小的沙丘上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三四十具尸體,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被咬斷了脖子,更多的則是腸穿肚爛,矜貴了一世的金丹修者,如今卻活像是剛?cè)胄械耐婪蚴值紫缕食龅呐Q?,亂糟糟地相互枕藉。 濃重的血腥味嗆得人頭痛,姜云舒卻渾然不覺,她小心翼翼地搬開一塊塊殘肢、一具具尸體,費力地讓底下的死者露出臉來。 驀地,一張熟悉的面孔顯露了出來。 姜云舒氣息一窒,她認出來了,那人是左師。 雖然不過短短幾次見面,可她卻記得,他過去總是副溫溫和和的樣子,不笑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