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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百骸全都溫暖過來。 他下意識地又摸向頸間吊墜,可下一刻,卻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猝然蜷起手指,眉眼倏爾冷凝下來:“前輩,在下也有一個問題。” 鬼隱默不作聲地看向他。 盧景琮垂下手,認真地回憶道:“在下通過法陣進入幽冥之時,雖然一時暈眩脫力,但意識尚算清醒,在墜落過程中,雖聞冥河水聲,卻極遙遠微緲,反倒是松濤之聲近在耳畔……” 他迎上鬼隱的視線,微微揚了揚嘴角:“誰料片刻之后,在下竟意外落入冥河之中,而四周方圓數(shù)十里遑論松林,就連枯木也沒有幾株,敢問前輩,可知此事究竟何故?” 姜云舒臉色一變,沒想到他那時變成了個落湯雞并不是單純的倒霉,反而像是大有內(nèi)情。 而這內(nèi)情…… 鬼隱捋胡子的手頓了一頓,緊接著,得意地露出了個“孺子可教”的笑容來:“你要是平平安安的,我要如何才能借著嚴冬將你們引過來!” 盧景琮唇邊的笑意定在一半,許久,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展開:“前輩深謀遠慮?!北悴辉僬f話了。 鬼隱抬起那雙泛黃卻銳利的老眼,“嗯”了一聲,見對方?jīng)]有了追問的意思,方道:“‘星羅’在你身上,拿給我看一看?!?/br> 雖然所用的名稱不同,然而盧景琮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是七星定靈盤,想來這便是回答那個問題的代價了,愿賭服輸,就算對方要趁機將其據(jù)為己有,他也無話可說,更何況僅僅是一觀。 他便右手并指按于左手心,一陣幽光浮動,雙手再分開的時候,指尖已拈著一張小而薄、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羅盤。 鬼隱目光閃動,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接過了羅盤。 他翻來覆去地擺弄著七星定靈盤,干枯如松枝似的手指不停地撥動上面虛懸的星辰,一道又一道雄渾的靈力隨之蕩開,如同糾纏的潛流暗涌在水面上顯露出的細微漣漪。 良久,鬼隱長吁一口氣,五指張開,用力按了下去,整個手掌都鋪在了星盤上。等他收回手,對面人才發(fā)現(xiàn),原本水晶似的羅盤竟變了個顏色,恍如翡翠的幽幽綠意像是溶解在了里面,濃淡不一,云靄般緩緩聚散流淌。 盧景琮忽然看了一眼天空。 鬼隱嘿嘿笑起來:“現(xiàn)在你能用它推算九幽之下的時序了?!?/br> 盧景琮聞言眉心微蹙,思忖片刻才接回法器,謹慎地致謝:“前輩費心了?!?/br> 雖在道謝,但心里卻比之前憂慮更盛——與其說這是提問的代價,還不如說是對方借機相助,可素未平生,他又為何大費周章地將他們引來,還屢次施法、贈物呢! 他尚在百思不得其解,姜云舒終于開了腔:“既然您說我等此次前來的任務(wù)不需詢問,那我就問些私事好了?!?/br> 她笑了笑,偏頭望向翻滾的忘川,排排白浪被礁石撕開,如同蛇蟒分叉的舌頭,前赴后繼地舔上聳立的峭壁,把自己撞成了千萬堆碎雪,飛沫四濺。她像是看得出了神,漫不經(jīng)心道:“我想知道兩件事,其一,清桓當年在幽冥之中經(jīng)歷過什么,其二……”她聲音空了一下,隔了一會,才在轟鳴的水浪聲中接續(xù)下去:“除了使用那兩張符咒,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br> 鬼隱早有預料地咧嘴笑起來,神色活像是只終于咬斷了雞脖子的干癟黃鼠狼,指了指石屋的方向:“說來話長?!?/br> 待到返回了那間逼仄的小屋之后,鬼隱才再度開口,他遙指了指窗外窄窄的一道亂石灘:“當年,我就是在那里見到他的?!?/br> 他挑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瞥了姜云舒一眼,在對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僵硬與忐忑,頓時心情大好,回身在堆了半屋子的破爛里找了個柔軟的位置,將自己舒舒服服地窩了進去,聲音低沉而舒緩,像是個曬太陽講古的尋常老頭子:“與常人不同,修道之人元神強悍,便是下了地府也往往還記得生前之事。但那個人卻不大一樣,他神魂本就受損虛弱,還帶著毒傷,所以整日里渾渾噩噩,那時候臨近還有些村落,人口紛雜,像他那般癡傻的難免受欺負,老朽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一陣子?!?/br> 屋子里已沒了火爐,似乎有冷風透過門窗縫隙刺進來,打到人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盧景琮忍不住望向姜云舒,卻見她方才的那些緊張和忐忑全都沉淀了下去,一張冷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然而肩背卻繃得極緊,像是拉滿了的弓弦,讓人疑心隨時會繃斷又或是猝然爆發(fā)起來。 鬼隱慢悠悠的話語還在繼續(xù):“他連自己名字也不記得,偶爾才恍恍惚惚提到一個‘姜’字,可過了許多年,總算清醒了些之后,又說自己姓葉,其他的,就又閉口不談了。老朽好奇,幾番試探發(fā)現(xiàn)他雖孤僻,但見識不凡,符法劍術(shù)之理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就連琴棋書畫也頗為精通,想來生前當是大家子弟?!?/br> 姜云舒垂下眼,聲音平穩(wěn)近乎木然:“是,他是神農(nóng)血脈,姜氏后人,他父母育有兩子,兄長隨父姓,他隨母姓。” 鬼隱頷首:“多年后,他神志漸明,因厭倦試探,也這樣對我說了?!?/br> 他話鋒突然一轉(zhuǎn):“就在自承來歷之后,他請我鍛鑄陰陽爐,用以徹底銷毀迷心釘。” 姜云舒沒有說話,依然面色平靜,可吸到一半的那口氣卻像是瘀堵在了喉嚨口,讓她生出一股窒息的錯覺。 鬼隱的目光冷漠卻又似乎頗有深意地在她臉上滑過,說道:“可惜,他畢竟元神重傷,仍不時陷入混沌失智之態(tài),百余年前,正值我閉關(guān)鑄煉陰陽爐時,他病發(fā)走失了,從此再無音訊。” “……是么?!惫T诤碇械臍庀⒆笥覜_突,始終無法理順,到最后也只能勉強匯成兩個蒼白單薄的字音,姜云舒扶著冰冷的石墻,緩緩坐到了被褥凌亂的破床上,老舊的木板隨著晃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悠長顫音,竟仿佛勾出了幾分凄涼的韻調(diào)。 就在這蕭瑟的調(diào)子里,姜云舒忽然垂著頭低聲笑起來。 盧景琮憂心忡忡地看過來,似乎想要安慰什么,她察覺了,先一步擺擺手,雙目微合,額角死死抵在冷墻上,口中的笑聲卻輕飄飄的,如同不知世事坎坷的懵懂少女:“他呀,從來都目下無塵,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德性,恨得人牙都癢癢,原來也有過這樣傻乎乎任人欺負的時候,他自己想起來,怕是都要慪死了吧!可惜我如今才知道,竟沒來得及笑話他……” 雖然是笑語,但輕快的聲音里卻似有哽咽。 而悲聲尚未來得及昭顯,就又被猝然收住,姜云舒睜開眼,目色清明:“前輩要我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鬼隱從軟綿綿的破爛堆里坐直了一點,漫長的時光中,聚散離合早已看盡,幾許小兒女的悲歡本該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