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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落在最后站出來的那幾個年輕女修身上。慢慢地,謙遜青年似的偽裝從他的神情與舉止之間褪了下去,而相對的,幾百年滄桑變幻化成的悲哀和無奈卻終于在他眉間隱隱浮現(xiàn)出來,令他仿佛在須臾之間變了一個人。 良久,他突然低沉道:“你們這是飲鴆止渴……飲鴆止渴??!” 話音未落,他驀地回過身,奪過老徒弟手中的丹匣,高高舉起,似乎想要砸到地上。 綠綺道:“葉家主!” 葉黎動作猛地一頓,揚起的手定在了半空。 過了許久,他終于又緩慢地把丹匣重新放了下來,目光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老徒弟手上一掃而過,肩膀抖了抖,極輕地嗤笑了一聲,轉(zhuǎn)身將藥拋到了懷淵手中,然后輕飄飄地說道:“兩位前輩,各位同道……諸位心意已決,怕是不愛聽在下聒噪,只不過,在下還是得多嘴一句——葉、姜兩家雖是姻親,我卻未得姜氏真?zhèn)鳎怂巸H能延緩靈元外泄,卻無穩(wěn)固境界之效,更沒法子把你們親手斬斷的修行路再接續(xù)起來……諸君若是儉省些耗用靈力法術(shù),或許來日天下平定,還有希望善終,但若是頻繁與人斗法……” 說到此處,他自己似乎也覺得索然無味,便嘆息一聲,住了口,轉(zhuǎn)身帶著老徒弟和一眾仆從順著山路走了進去。 蒼老得像是半截入了土的老修士回頭望了一眼與他們背道而行的人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躬身隨侍在葉黎身后:“被那場靈元大潮騙到的,本該只是些急功近利的后生,誰能料到,這些聰明人偏偏自己想不開……” 葉黎步子頓了頓,低聲道:“是啊,聰明人?!?/br> 正因為他們都是聰明人,所以一旦執(zhí)拗癡傻起來,才更加讓人心里難受。 四五月間的幕山,草木蔥蘢蒼翠,新生的野花吐蕊,姹紫嫣紅點染了一路,可葉黎卻忽然覺得,路上擦肩而過的往來之人都沉寂得像是正要走向漫長而枯寂的寒冬。 曲折的山路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彎,附近的人越來越少,而面前也終于豁然開闊起來。 葉黎長長吐出一口郁氣,駐足小路盡頭,山巔之上背對著他站著個人,崖邊的風卷起那人的蒼青衣袍,讓他的身姿看起來仿若正要乘風而去,但他身上卻偏又散發(fā)出一股山岳磐石般巋然不動的氣勢,將那些縹緲孤寂盡數(shù)壓下,便就只剩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沉凝與厚重。 葉黎莫名地就知道他是誰了。 “丹崖令主。”他將雜念沉入心底,整肅形容,走近喚道。 丹崖并未回頭,淡淡道:“煩請稍待,等我送一送故人。” 隔著連片松濤,山下法陣的幽光起伏,曾相伴論道數(shù)百年的知交與同門身影漸漸隱沒其中,許久,丹崖閉了閉眼,而后轉(zhuǎn)回身來,微笑道:“勞煩葉家主親自前來,事不宜遲,請隨我去見過浮屠川鎮(zhèn)將與巫地祭司,共議九鼎之事。” 所謂“九鼎”,自然是人神黃帝手鑄而成的軒轅鼎。 偌許年來,人們從各種語焉不詳?shù)淖徰院兔赜嵵新犅勥^軒轅鼎的名字,也猜測過它究竟能用來做什么,卻始終不知是否曾觸及到真相。 直到此時。 丹崖的聲音溫和而鄭重:“上古之時,以三皇為首的各位人神曾與女媧神體所化的十界鎮(zhèn)將并肩作戰(zhàn),共同擊敗、封印了十名邪神,而其中,黃帝所用的法器便是軒轅鼎。九鼎合祭,有撼天動地之威能,黃帝當年便是憑借此物激濁揚清,壓制邪力,如今若能重祭軒轅鼎,邪神便再無法輕易攪動地下靈脈與九霄天道。” 葉黎渾身一震:“您是說……” 丹崖在一扇門前停住腳步,笑而不答:“葉家主,請?!?/br> …… 人世與幽冥訊息難通,就在葉黎后悔未曾在明珠島留下幾人傳話的同時,葉箏也正在為此事魂不守舍。 自從他從葉家回到南宛城,便像是受了什么沉重打擊一般,連辛夷和陸懷臻漸次醒來的消息都沒能讓他展顏分毫。 傳承自姬雁函的預(yù)見之術(shù),多年來只失控過三次,第一次是他見到鐘浣的時候,他在那個嫻靜溫柔的女孩子腹中看到了一團灰蒙蒙、充滿了惡意與血腥氣息的混沌,第二次,他在姜云舒靈臺之中看到了一顆烈火般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魔種,而第三次…… 葉箏用力按住太陽xue,活像是想要把自己的腦袋壓扁,又或是想要把什么東西從腦海中擠出來。 良久,他無計可施地嘆了口氣。 在他眼前,似真似幻的巨大的銅鼎之中生出了一棵枝葉蔽日的參天大樹,鼎中沒有泥土,反而充滿了鮮血和骨骸,而一條條纏結(jié)蔓延的樹根如同蛛網(wǎng),罩在無數(shù)骨骸之上,拼命榨取著鮮血與骨髓。 這番詭異的景象不停變化,一時是銅鼎中發(fā)出耀眼光芒,將其中的大樹炸得粉碎,而又有一時是樹根茁壯生長,把看似堅固的銅鼎撐成了一地碎片,鼎中鮮血鋪天蓋地潑濺出來…… 他不知道這些陰森的幻象究竟意味著什么,卻本能地從中感覺到了不祥,猶豫許久,終于還是把所見之事口述下來。可就在將要把傳訊紙鶴送出的時候,又再次改了主意,把那只紅彤彤的小鶴揉成了個紙疙瘩,然后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陸懷臻兩人所在的院落走去。 葉箏不愿意用尚無定論的事情去給正在涉險的同伴添堵,而他的決定也確實十分有先見之明。 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禹王那陰魂不散的老頭子剛好率領(lǐng)殘部把忘川邊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石屋圍了個嚴實,將把他害成了喪家犬的冤家對頭全都堵在了里面,而后步步逼近。 雖然久聞其名,但姜云舒此時才是第一回真正瞧見禹王的面目。 她透過窗子只看了一眼,便嚇了一大跳:“唉喲!景琮你們之前‘投靠’的就是這玩意?” 盧景琮納悶道:“什么?”也走到窗前往外望去,視線剛落到被眾人簇擁的禹王身上,就是一怔:“……怎么會!” 幾天前,禹王看起來還是個人模狗樣的老頭子,正如辛夷形容的一般“黑發(fā)白眉”“身材高大”,頗有些亂世梟雄的氣質(zhì),可眼下……別說是梟雄了,那模樣連狗熊也算不上,分明是活脫脫的一條長蟲。 他比身旁嬌柔婀娜的兩個女修還矮上大半頭,好像讓人抽走了身上的大半骨頭,連肩膀都溜了下去,只剩下一根軟綿綿的脊梁骨還奮力支撐著一顆碩大而干枯的腦袋。 姜云舒回頭喊人:“師父師父,這玩意咱們在寧蒼城就見過,邪神折騰了好幾回,我看他這次好像總算做成了!” 之前兩次照面,無論是黑繭孵化的還是符咒召出來的,都個頂個的二百五,純屬不記吃也不記打的貨色,唯獨這位禹王殿下一枝獨秀,竟然還有領(lǐng)兵率部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