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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氣斂息坐在黑暗里一動不動。他走過來抱起我,向家的方向走去。 記憶里他無數(shù)次將傷心出逃的我?guī)Щ丶?,上一次,好像發(fā)生在前不久。 在我讀高中的時候,有過一段非常叛逆的時期,我討厭學(xué)習(xí),討厭那些博學(xué)但冷冰冰的老師,害怕考試,受不了學(xué)校的各種規(guī)章制度,除了英語語文之外,其它科目一塌糊涂。我打電話告訴母親,我不想上學(xué)了,我想退學(xué)。 那是初秋的一個火辣辣的中午。我們學(xué)校是半封閉式的,外人不可以進來,但是我們在一定時間內(nèi)可以出去。我吃完午飯,宿管會的成員找到我說校門口有人等我。我來到大門口,看到父親瘦小的身軀蹲在大門一側(cè)的墻角,他低著頭,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簡直像剛出土的陶罐,我滿懷幽怨,很不情愿地來到他面前,他看到我瞬間露出微笑。 面前是一條縱貫東西的街道,街道上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父親穿著一套藏藍色的中山裝,因為熱,外套敞開著,他看上去與周圍格格不入,這個萬花筒般的世界離他這樣近,近在咫尺,又是那么遙遠,遠的不可企及。 他那么瘦小,看上去那么單薄無助,可是他總是一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樣子。他問我,“念得好好的,怎么不想念了?!?/br> 我說:“我成績也不好,上學(xué)也沒什么前途?!?/br> 他勸說我很久,最后黯然離開。 好不容易挨到放假,拿回了行李,再也不肯回學(xué)校。我傷透了父母的心,跟母親一番爭吵過后,我負氣離家。那個晚上也像現(xiàn)在一樣黑,我坐在黑暗中的一片廢墟上,內(nèi)心涌動著無法言說的失望和悲傷,他出現(xiàn)在我眼前,像一束光,沒有任何責(zé)備,抱起哭泣的我,遲緩地走向家的方向。 那時候,我安然地將臉埋在他的懷里,父女之間沒有任何隔閡。 可是今天不同了。 “爸爸,我自己走回去?!?/br> 他頹然的松開手。 我自顧自地走在他前面,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后面??斓郊业臅r候,爸爸黯然地說:“熙雯,爸爸的一生平淡無奇,也沒有什么害怕失去的,最值得驕傲的就是有你這樣的女兒,爸爸現(xiàn)在很害怕也很擔(dān)心,我覺得我正在失去你……” “爸爸,我不是就在這里嗎?” “希望你能原諒我們,你mama她只是不想欺騙你,看到你這么痛苦,她現(xiàn)在很后悔……” “爸爸,怎么才能不這么痛苦?” “人生不可能沒有痛苦,每一次的成長和蛻變都是痛苦和委屈把肚量撐大的過程?!?/br> “我一直覺得你很強大,好像沒什么痛苦?!?/br> “爸爸也有很焦慮的時候,你小的時候,日子很艱辛,生活處處不如意,那時候不管多艱難,一想到你,我就生出很多勇氣,走路都帶風(fēng)……一個人只有擁有了他想捍衛(wèi)的東西才能真正強大吧。” 我的心一陣震顫,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爸爸,我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心里空空的?!?/br> “越是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才能心無旁騖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聽爸爸說,你現(xiàn)在還小,不管是哪個大浪把你打趴下,都不要失去重新站起來的勇氣,好嗎?” 聽爸爸這么說,我的眼淚簌簌地往下落,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他的用心良苦。這個愛我的男人,一直都把我當(dāng)仙女供養(yǎng),雖然小時候長在鄉(xiāng)下,家境也一直不好,但是他一直守護我不讓我沾染煙火風(fēng)塵的氣息,即使他竭盡全力,該受的傷還是在所難免。 回到家,廚房里傳出嘩啦啦放水洗碗的聲音,聽到我們回來,mama迎出來,怯怯地對爸爸說:“水我已經(jīng)燒好了,你和熙雯去洗漱吧?!?/br> 臥室的床頭已經(jīng)放了一杯牛奶,我伸手一觸,還是熱的。頭沉沉地陷在枕頭里,眼淚一直往下流。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深夜了。 推開門準備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看到mama還坐在客廳昏暗的臺燈下,看到我出來,她先是一怔,表情有點窘,兩只眼睛紅紅的。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頭倚在她的肩膀上,面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盡管不美麗,盡管耍小性子,但是她的擁抱永遠溫?zé)?,她的關(guān)懷永遠真實貼心。我們緊緊相擁。 淚與淚交融,無法割舍的親情更深地融入彼此的生命。 “媽,你不知道我的心多疼。你不知道我一直追求的真相,是一件多么要命的事情!” “寶貝,是不是mama不該告訴你?mama只是覺得你大了,不該再欺騙你,如果我錯了,原諒mama……” “媽,你沒有錯。如果生命的本來面目是一座廢墟,但我只看到它華麗的面紗,忽視面紗后面的污垢,那是遠遠不夠的!” ☆、第 11 章 陽光穿過車窗,肆無忌憚的照在我身上。 已經(jīng)初秋了,天高氣爽,我頭暈?zāi)X脹,覺得一部分靈魂已經(jīng)死了,我不知道它們什么時候死的,葬在哪里,我找不到靈魂的墳場。 我想變成一條魚,無聲無息地沉入寬厚的河床,隨波逐流,直到消失無蹤。 回家之前,月光被寄養(yǎng)到林越澤那里,一想到它對我殷切熱烈的期待,就讓我動容。它從不做傷害我的事,從不自私,從不虛偽,對這個世界漫不經(jīng)心,卻一片赤誠地愛著我。我和它不過是茫茫眾生中的滄海一粟,我們期待的也許就是在孤獨無助的時候可以得到愛和安慰,它和我一樣,來到世上就是為了感受愛和陽光的,愛和安慰,陪伴和庇護,我會一直給,一直給,不離不棄。 林越澤打電話給我,說他和月光在樓下等我。我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穿了件毛衣外套匆匆下樓。月光看到我的那一刻喜不自勝,高興地上躥下跳。 林越澤穿著藍色針織衫,棗紅色褲子,站在陽光下,永遠那么隨意得體。他有一種干凈怡人的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讓他在蕓蕓眾生中脫穎而出,也許這是優(yōu)越的生活賦予他的吧。 自己沒打扮的時候特別不愿意見人,感覺整個人像黑色的,特別吸熱,陽光照在身上有一種灼烈的惡意。我將雙手支在眼睛上,擋著過于耀眼的陽光。 “是不是我的光芒閃瞎了你的雙眼?” “你就像一塊日蝕,rou眼不能直視?!?/br> “回家怎么樣?開心嗎?父母好嗎?” “嗯。” “嗯。怎么回答地這樣籠統(tǒng)?!?/br> 我不能向他講述我這段回家的經(jīng)歷,我不能讓他看到我支離破碎的人生,我希望與他站在相同的角度,而不是一個飽經(jīng)艱辛的脆弱姿態(tài)等待被他拯救,于是我淡然地露出一個弧度優(yōu)美的微笑。 “你有心事?” “沒有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