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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之家,也不是說死就死得透了。但卷入黨爭之中,又做了皇長子的棄子,墻倒眾人推之余,王家也漸漸地現(xiàn)出了衰敗的氣息。 雖說舅舅素來謹言慎行,不肯踏入黨爭之中。但從母親的只言片語里,善桐也漸漸明白個中委屈。當(dāng)時舅舅身為侍讀學(xué)士、國子監(jiān)司業(yè),雖然官位不高,但身份清貴,又是皇上身邊近人,得皇上心許,甚至隱隱有‘為兒養(yǎng)相’的考語傳出。意氣風(fēng)發(fā)之下,難免鋒芒畢露,恐怕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借此風(fēng)波,不知為誰弄了手腳,京察后被調(diào)到西安城內(nèi)為一通判,迄今已經(jīng)三年了,轉(zhuǎn)眼又是一次考察,雖然得了優(yōu)異考語,卻還沒有動彈的消息。 翰林出身,外放從來都是正印官,真正的儲相,外放不過是走個過場,撿了最上等的州府,輕輕松松在任上打熬三年,不是回京入部,就是往上升遷。通判卻是為人做妾,最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計,雖然也是正六品,但同翰林滋味差別多大,也就只有舅舅甜苦自知了。 外祖父年紀大了,早已經(jīng)退休回家榮養(yǎng),人走茶涼,當(dāng)年的門生如今成了路人。二舅舅多年科舉不成,在家耕讀照管產(chǎn)業(yè)。王家這一代雖然也有不少族人出仕,但可以依靠著,唯獨大舅舅同堂舅兩人,當(dāng)時一為封疆大吏,一為天子近臣,比小四房兩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小四房大爺?shù)目偠轿浑m然尊貴,但當(dāng)年在福建,還是王家嗓子最亮。更別說小四房二爺多年來不過一個翰林院編修,又怎比得上侍講學(xué)士,定期出入宮中,可以隨時面圣……自己出生懂事前的那段日子,母親想必是很得意的,卻不想先是哥哥出事,緊接著一兩年內(nèi)朝內(nèi)風(fēng)云變幻,王家從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變作了炙手可熱的熱炭團,現(xiàn)如今倒還要在西安看人家臉色過日子。一時間有不勝今昔之感,又怎么不是人之常情? 善桐前思后想,見車已近了巷底小門,便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F(xiàn)在朝中風(fēng)云變幻,兩派人馬斗得那樣厲害。舅舅能夠蟄伏于邊疆講養(yǎng)生息,并不能算是壞事?!?/br> 王氏心潮起伏,一時不免道,“壞事是你堂舅壞的事,他得了三品虛銜回去榮養(yǎng)。你大舅卻要在這里受夾心氣,倒還要靠楊家照拂,你說我——” 話說到一半,她這才意識到善桐的身份,便又收住口不肯再提此調(diào),只是笑道,“女兒大了,讀得懂娘的心事了?!?/br> 從前不懂事的時候,只覺得周身均是迷霧,只曉得穿衣吃飯,余下的事,似乎自然而然就能被安排妥當(dāng)。母親即使沮喪生氣,也并不大明白背后的文章。如今心智漸開,有些事卻已經(jīng)不再是母親不想提,她就看不清楚。 卻也正是因為看得清楚,才越發(fā)覺得母親的為難。本來就是嫡弱庶強,同祖母關(guān)系又不咸不淡的,娘家人現(xiàn)在還要靠婆家人照拂,又兼村子里糧食少了,今年事情就多些,小五房身處風(fēng)口浪尖……才小半年工夫,母親鬢邊竟有了一兩星銀絲。 母親今年也才三十多歲而已! 善桐心內(nèi)一酸,一邊扶王氏下車,一邊低聲道,“還不夠大,不能為娘分憂?!?/br> 王氏聽了這話,卻好似吃了一劑雪花泡飲,大熱的天中,頓時是遍體清涼,說不出的舒坦。她要開口說些什么,卻礙于場合,轉(zhuǎn)了笑道,“大嫂!三四年沒見了!” 隨著她的招呼,善桐也徐徐下拜,和從后頭趕上前的善榴一道,兩姐妹鶯聲燕語,“給大舅母請安?!?/br> 王大太太米氏原本站在月洞門口等著,見到眾人下轎,也已經(jīng)打疊起笑容,迎了出來?!鞍?,都長大了!——大熱的天,快進來歇著,喝一碗綠豆湯再說話。仔細中了暑,不是鬧著玩的?!?/br> 她是福建出身,說話自然而然帶了南邊口齒,膚色微黑,活脫脫一派“福建蠻子”長相。卻勝在修飾得好,一身半新不舊的寧綢淡褐襖裙,手里一對碧玉鐲,頭上裝點些許金玉,瞧著穩(wěn)重大方,極有官宦夫人氣派。因多日未同親人相見,更是堆出了一臉的笑,一邊說話,一邊就把人往屋中讓去。王氏也就就勢握住了大嫂的手,一邊同她說話,一邊進了屋子。 善桐和善榴自然就墜在后頭,兩姐妹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色:雖說做派還在,但分別這三年來,大舅母卻是見老多了。 人在失意時,總是老得快些,也總是要冷清一些。眾人進了屋子,各自喝了一碗祛暑湯飲,一時間面面相覷,卻是都無人說話——王氏是忙著打量屋內(nèi)陳設(shè),善榴眺望當(dāng)院景色,善桐卻是新學(xué)了‘萬言萬當(dāng),不如一默’的道理,要練這一份城府,即使是在舅母跟前,也不愿輕易多話。倒是米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倒笑了。 “兩個姑娘都大了!大娘子越發(fā)穩(wěn)重,就是我們?nèi)镒樱渤雒摮纱蠊媚锪?,看著多貞靜啊,倒要比小時候沉潛了好些。” 也就是江南口齒,會將小姑娘稱呼為‘某娘子’了。王氏乍然一聽鄉(xiāng)音,多少前塵,頓時涌入心中,猛地堵在胸口,噎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竟說不出話來。還是善榴道,“大舅母謬贊了,我穩(wěn)重些還好,可您夸三妞貞靜,那就夸錯人啦?!?/br> 她難得賣弄口齒,眾人自然捧場,從善桐起算到米氏,都發(fā)一笑。米氏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忙扯起帕子去拭,卻是越拭越多,王氏強笑道,“大嫂,當(dāng)著孩子們面呢——” 話說到一半,眼淚也紛紛而落。 善榴忙一拉善桐,善桐知機,兩姐妹悄悄起身,連著屋內(nèi)下人,不言聲都退出了屋子。自然就又有人上前道,“院子已是預(yù)備下了,表姑娘們遠道而來,不妨入內(nèi)稍歇?!?/br> 到底是名門世家出身,縱使落魄如此,口齒談吐,依然不同別家。善榴暗暗點頭,也拿出了在京城的架子來,微笑道,“都辛苦了,回頭打些酒喝?!?/br> 一面說,一面隨手掏出兩個荷包來打賞過了,這才細聲細氣地教導(dǎo)善桐,“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底下人身上帶了賞封兒,你自己身上也帶幾個,誤不了事的?!?/br> 這小半年來,祖母、母親同大姐,幾乎是要將自己的全副本事全都傾注在善桐身上,她早已經(jīng)慣了這隨時隨地的機會教育,不過畢竟楊家村內(nèi)做派粗獷,同城里規(guī)矩又不一樣,得了善榴的指點,倒有幾分新鮮起來,將方才被觸動的愁腸又暫且擱下,同jiejie一道進了客院,各自梳洗換衣,又坐到一塊用了半盞茶,才道,“往年在京城的時候,也上舅舅家走動過一兩次,其實說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