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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受不了宴席間隱約可見的沉悶,心中想:就是回頭被母親責(zé)罵,也要多說幾句,免得大舅舅看著開心,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聊得開心了能少喝些,也是好的。 “這是明擺著的事嘛?!彼桶庵种割^,半真半假地道,“我聽爹偶然說起來,平國公家里出的太妃娘娘,是太子爺?shù)酿B(yǎng)母。您說這都是養(yǎng)母了,許老帥不是東宮黨,又有誰是東宮黨呢?皇上派他出來打仗,我看啊,也是看重他的能力,也是要為太子養(yǎng)勢……皇長子又怎么能善罷甘休呢?肯定要想方設(shè)法地使絆子了。這打仗沒有糧草也沒法打,可糧草是朝廷給的,軍隊也不能自己就地割麥子。要我是皇長子,我就卡著前線的軍馬,一個月就給一點點糧食,就不讓許老帥立功……等皇上頂不住了,臨陣換將,換了自己的人上去。我就敞開了供應(yīng),軍隊吃飽了肚子,自然就能打仗了……” 話還沒說完,王大老爺已是滿腔驚喜,一下握住善桐的肩膀,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側(cè),摟住外甥女放聲大笑,“我家有女,我家有女!” 到底是有了酒的人,嘴上沒有把門的,又沖著王氏嚷道?!罢吕锬銈兗姨锤邕^西安,在我們這里住了兩天,我已經(jīng)覺得是個俊彥。沒想到我們?nèi)镒咏衲甓啻螅呀?jīng)聰慧成這樣!若是個男兒,只怕將來成就,要高過我們多了!你又何須愁成那樣!” 他又沉下臉來盤問善桐,“這番話,都是你自己想的?” 能引得舅舅這樣失態(tài)的贊美,善桐心里也不是不得意的,她一翹嘴巴,不甘示弱,“可不是我自己想的?村子里的人吃飽了肚子就算數(shù),還有誰沒事琢磨這個!” 王大老爺仍有幾分將信將疑,見王氏面上訕訕,略一思索,就覺出自己說錯話了,忙道,“既然如此,舅舅索性告訴你。你猜得不錯!就是今年四月里,你小四房大伯在江南就地免了浙江布政使劉徵的職務(wù),摘了他的官帽,現(xiàn)場就鎖起來送到京城去了……這位劉徵,就是個鐵桿的皇長子黨!” 這話說出來,連王氏都不免驚得變了顏色,顫聲道,‘大哥,江南那邊,到這個地步了?’倒是善榴多少有幾分怡然自得。王大老爺也不理會meimei,直盯著外甥女,又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問,“眼下看來,南邊勝負(fù)已分,糧道打通,軍糧是不日必到的。你說,舅舅該不該借這股東風(fēng),鼓翼而上呢?” 善桐心中悚然一驚,在這個絕對興奮,又絕對緊張的時刻,她的腦子似乎也要比平時更靈醒得多了,幾乎是立刻,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這個看似已經(jīng)無意仕途寄情山水的大舅舅,其實心中依然懷著勃勃雄心,正等待著一個東山再起的機(jī)會。只是孤獨的環(huán)境,似乎已經(jīng)將他逼到了一個極寂寞的境地,他甚至已經(jīng)徘徊彷徨到了一個地步,連自己這個孩子的意見,都不愿意放過。 話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從她的嘴唇里溜了出來。 “我祖母常說,賣力氣的活兒,即使只需要五分,也得出十分的力氣??梢缅X出去的生意,即使十拿九穩(wěn),也只能用五分的本去做。朝廷里的事,善桐不懂,可舅舅要是連九分主意都拿不穩(wěn),我看這門生意,風(fēng)險還是大了一點!” 王大老爺不說話了,他沉默了很久,忽然又推開善桐,慎重地對王氏道,“妹子,這個小娃娃你要好好教,萬不能耽誤了。將來就算進(jìn)宮做個娘娘,我看都很夠格了!你的期望,十有八九是要落到她頭上的,大哥這句話,你記在心里!” 竟是口齒分明,神色冷靜,哪里又還有絲毫醉態(tài)。 不等王氏回話,他又站起身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長笑中,歪歪倒倒醉態(tài)可掬地出了屋子,隔著窗戶,都能隱約聽見他的長吟聲,“三年不翅,將以長羽翼。不飛不鳴,將以……” 眼看王大老爺居然就這樣拐出了院子,米氏無奈地嘆了口氣,歉然對王氏道,“你大哥這幾年心里苦得很!家人跟前,更是放浪形骸……妹子別和他一般見識!” 王氏就算有千般思緒,又怎么會露出不快來?忙跟著嘆了口氣,“大哥心里苦,我也明白——時辰也晚了,明天還要上桂家去,我看,就散了吧?” 這一席接風(fēng)宴于是曲終人散。 善桐牽著jiejie的手出了院子,走到一半,又忍不住仰望星空,只見滿天星辰密密如織,一時不知為何,竟有了一絲惶然,忙調(diào)開了視線,又緊了緊jiejie的手。 60、初見 第二日一大早,王氏果然吩咐貼身帶著的媳婦,同王家大管家為伴,上門向桂太太問好。因兩家雖然沒有正式見面,但桂家、楊家都是陜西望族,彼此總是熟悉的。西北地界上,四品官也值錢得很,更別提二老爺怎么說也是糧道,這是當(dāng)紅實缺,誰見了都要給三分面子。桂太太也并不曾怠慢,上午才收了王氏的拜帖,下午就來人請王氏并米氏過府吃酒,“我們太太說,‘自從年前聽說您回了西北,就一直惦記著,難得嫂夫人進(jìn)西安省親小住,務(wù)必要賞臉過來吃頓飯,因如今西北日子過得苦,并不曾預(yù)備下戲班子,請嫂夫人勿怪呢’?!?/br> 這才是小五房熟悉的桂家作風(fēng):其實按照桂家家底,就是日日唱戲,又能怎么了?因桂老帥人在前線,西北今年又的確缺糧,桂太太是寧可事先道歉,這樣低調(diào)樸素的做派,老九房是十多年未改了。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將老九房目為良配……王氏一時倒有些出神,同那媳婦好言好語了幾句,米氏自然命人將她帶下去奉茶。因見小姑子走神,便笑道,“就是我們也嚇了一跳,桂太太這幾年來,很少有待人這樣客氣的。非但打發(fā)了手底下有臉面的媳婦來請,還紆尊降貴,叫了你一聲嫂夫人?!?/br> “我們家那口子要比老帥年輕了幾歲,這聲嫂夫人,桂太太是真的客氣了?!蓖跏系共唤橐饷资显捓镂⑽⒌乃嵋?,自覺面上也有些光輝,吃了幾口茶,又不禁嘆息,“在村子里住了半年多,幾乎都把自己當(dāng)個村婦了,哪里還記得身上是帶誥命的。還是進(jìn)了城里,才有了些往日的味道。” “你們老太太不忘本,發(fā)達(dá)了也還是老樣子?!泵资喜唤⑿Γ拔覀冊谖靼策@三年,四時八節(jié),都打發(fā)人送節(jié)禮來。倒是沒甚好回送的,說來也有愧?!?/br> 婆媳之間縱然不合,但當(dāng)著娘家人,還是舍得為自己做面子的。王氏心頭千般的苦,頓時又不愿往外說了,沉默了一會才道,“說起來,大郎、二郎也都到說親的年紀(jì)了吧?” 總之如今不比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