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裙擺都染得褐了。

    時逢夏日，又是出來做客，這條香云紗裙子就是京城都頗為名貴，如今眼看著染了色，是不能再要了。善桐一下有些心疼，耳邊又聽得那侍女道，“衛(wèi)公子，三少爺！”

    她雖然做呵斥狀，但聲音發(fā)虛，顯見得有些畏懼這兩個小惡少，善桐抬頭一看，果然就見此二人根本未曾害怕走開，衛(wèi)麒山手中猶拋接一枚小石子，見善桐望來，還作出無辜的樣子，望向了別的地方。

    雖說他迄今未發(fā)一語，但善桐卻已經(jīng)想將手中半個茶杯沖他拋擲過去。她深吸一口氣，垂下頭撇去了裙擺上的污漬，站起身將茶杯放回桌上，在心底告誡自己：這樣的人，你越理他他就越來勁的，別惹麻煩！

    要起身走開時，見到這兩人臉上的笑，終于再忍不住，刻意笑得甜美，一副不怒反喜的樣子，輕輕鼓了鼓掌，“衛(wèi)世兄真是好俊的身手，這一手好絕技，將來想必能在班子里討個滿堂彩呢?！?/br>
    沒等衛(wèi)麒山回話，又轉(zhuǎn)向桂含芳道，“桂三世兄也不差的，真是個好捧哏！我看就是京城有名的麒麟班，他們的雜耍，都沒有你們的精巧?！?/br>
    當(dāng)時天下貴族子弟，玩票可以，甚至下場票戲也不是不行。但將其比作戲子，卻是很嚴(yán)重的侮辱。兩個少爺臉上頓時沒了笑影子，衛(wèi)麒山面上更起了一層青氣——看著病懨懨的，卻倒是更惹人疼了些。

    他第一次開口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這兩個人里，桂含芳本來天然就帶了煞氣，一旦惱了，真令人無法逼視。如今衛(wèi)麒山一說話，清秀臉上戾氣涌起，善桐更是有些頭皮發(fā)麻。一時間她居然惦記起了許鳳佳的好：這位世子爺雖然也霸道蠻橫，但至少就從來不會兇女眷。

    她本來還要說些俏皮話，但見那丫鬟神色倉皇，又聽到后罩房有了動靜，便只是扔下一句，“手上勁兒這么大，耳朵怎么不好使了？”便轉(zhuǎn)過身去要走。

    正巧諸姑奶奶帶著善榴出來，善桐忙招呼一聲，翩翩然踱到j(luò)iejie跟前，諸姑奶奶眼尖，頓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可不得了了！怎么這么不小心，壞了這條裙子！”

    善桐看了看猶自立在樹下的兩人，還有那不知溜到了何處去的丫鬟，只輕聲道，“就是不小心，沒有什么的?！?/br>
    諸姑奶奶雖然年紀(jì)不大，城府似乎也不大深，但看了善桐的表情，如何不能會意？她住了嘴不說什么，只是帶著兩人出了院子才道，“這兩個人出了名調(diào)皮搗蛋，你是懂事的，別和他們一般計較。”

    她都這樣說了，善桐還能說什么？自然只有笑道，“嫂子放心，我沒事兒?！?/br>
    諸姑奶奶似乎是沖著善榴，又似乎是沖著善桐，還嘟囔了一句，“桂三少爺不說了，衛(wèi)少爺仗著母親溺愛，又得了家傳武學(xué)真?zhèn)鳎灰匆荒樜娜?，其實似乎有些病懨懨的，其實那是?xí)練了他們家祖?zhèn)饕婚T絕學(xué)……又好賣弄，以往也時常鬧出事來，偏偏說起來，也算是宮里那位的外甥……你們就別和他計較了。”

    到底還是明明白白地把衛(wèi)家的靠山給點出來了。就算是狐假虎威，天高皇帝遠(yuǎn)的，誰能去查證不成？恐怕那個衛(wèi)什么麒山，就是因此才這樣無法無天的吧。

    善桐閃了紗裙一眼，終究不是不心痛的，面上卻只是乖巧一笑，謝過諸姑奶奶的提點，“嫂子且安心，我膽肥呢，一點都沒被嚇著?！?/br>
    “那就好?！敝T姑奶奶終于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吧匣匾彩沁@樣，有人帶了個孩子過來，被衛(wèi)少爺隨手彈落了手上一塊糕，當(dāng)時就哭起來。桂太太面上數(shù)落了三少爺同衛(wèi)少爺，背地里還說，孩子也太膽小了……”

    一邊說，三人一邊進(jìn)了堂屋，諸姑奶奶笑道，“楊太太，我可是把人給您還回來啦——”

    才說了一半，她就將話吞進(jìn)了肚子里。牛姑奶奶一臉心疼，已經(jīng)起身把善桐拉到了懷里，好一頓揉搓，“好孩子，麒山不懂事！你嚇著了沒有？”

    隨即又一臉心疼地看著裙子嘖嘖做聲，“這一條連做工帶料子，三五十兩跑不掉吧！這孩子真是該打了！你放心，回頭伯母給你出氣！”

    就是桂太太，也不由得望著善桐笑了，“我們家孩子粗野，嚇著了沒有？”

    善桐心中一動。

    她就平靜地?fù)u了搖頭，“只是微微嚇了一跳?！?/br>
    桂太太一怔。

    聽那丫頭的說話，這兩個小混球，是把人家姑娘手里的茶杯給打成粉了……

    就算是自己，只怕也都要驚得一驚，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就算當(dāng)時不哭，神色必定也難看得很。

    楊家小五房這個三姑娘，卻看著是真沒有嚇著，連說話的氣息，都均勻得很。

    這一次，她運(yùn)足了目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善桐幾眼，才略帶掩飾地笑道，“沒嚇著就好，也是我忘了囑咐他們，今兒個款待貴客，可不許他們胡鬧的……”

    63、苦辣

    雖說有了這個算不上愉快的小插曲，但眾位太太奶奶的興致似乎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沒一會這兩個小淘氣也到了，牛姑太太就強(qiáng)著要衛(wèi)麒山給善桐道歉。

    雖說私底下沒準(zhǔn)橫行霸道得不得了，以至于連侍女都不敢對這兩人的行徑多說一句。但當(dāng)著太太奶奶們的面，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郎還是很有分寸的。衛(wèi)麒山也未曾如何作態(tài)，便爽快給善桐做了個長揖，笑道，“不知道世妹不是武將家的閨秀，還以為大家都研習(xí)武藝，一時技癢難免賣弄，世妹請見諒?！?/br>
    又大包大攬地將所有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沖著桂太太道，“含芳就是被我?guī)Ю鄣?，伯母您別罰他。他勸我來著呢，是我沒聽?！?/br>
    倒是挺有義氣的！

    桂太太本來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聞聽此言，不禁欣然一笑，望著善桐道，“這可不在我，你問問這位三世妹，要不要伯母罰他了?！?/br>
    看來桂太太雖然把二少爺含春教得相當(dāng)好，但對三少爺含芳卻是異常偏寵……王氏心中一動，就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善桐本來已經(jīng)聽懂了桂太太的潛臺詞，又得了母親的眼色，怎么不知道該如何行事？她索性也就大方到底，笑道，“算啦，一點小事嘛，衛(wèi)世兄的武藝真挺不錯的。我也沒有嚇著，倒要你來賠不是，得了一個揖，是我賺了呢?！?/br>
    這一下眾人都笑起來，桂太太連聲道，“真是個鬼精靈！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