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

    一邊說，一邊又想到了自己留給大哥的兩千兩銀票，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了少許愁容。

    善桐雖然心中多少害怕母親數(shù)落自己，但見到母親神色，又有些不忍，主動偎到王氏懷里，低聲道?！澳锬阌植婚_心了，怎么了么，好好的又這個樣子，心事多了悶在心里，最容易坐下病來——和我說說唄？”

    不和善桐說，又和誰說呢？善榴轉(zhuǎn)眼就要出嫁的人了，家里的事，不好再拿來煩她。丈夫不在身邊，婆媳又是天生的對頭，兒子們一個小，一個親生的不懂事，懂事的不是親生的，再一個，也要專心讀書博取功名。除了這個貼身小棉襖，還有誰能陪她說話，為她分憂？

    “我是在想，你哥哥去定西的事該怎么辦?！蓖跏暇统烈髦团畠荷塘俊！吧砩喜囟嗌巽y兩才夠使……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什么事都趕著不順。我看，只能擠出兩三千兩銀子帶在身上了?！?/br>
    當(dāng)時說家業(yè)，當(dāng)然是說手頭的田產(chǎn)、鋪子，很少有人家隨時隨地可以拿出幾千上萬兩的銀子流通的。小五房的家事其實已經(jīng)算得上很豐厚了，就是那些田產(chǎn)換成了現(xiàn)銀，少說也有十幾萬兩銀子，更別說鋪子年年的入息了?？删褪沁@樣的人家，要一氣拿出成千上萬兩來，其實也是相當(dāng)吃力的。尤其公中剛開支了一萬多兩銀子來買糧食，今年的出息全打了水漂不說，還有上千戶佃戶等著小五房的周濟(jì)。官中的擔(dān)子也重。

    “家里的產(chǎn)業(yè)，有四嬸盯著，四叔肯定是最清楚的。”善桐就小聲地和母親咬耳朵?！拔铱此氖宓囊馑迹@一萬兩銀子，的確是家里現(xiàn)有的了。要再從帳上支走三千兩，恐怕是沒那么多現(xiàn)銀。再說，三嬸、四嬸——”

    她拉長了聲音，雖然滿面的不以為然，但卻并沒有說下去。

    “給你哥哥治病的錢，當(dāng)然不能指望公中?！蓖跏腺澷p地望了女兒一眼：很多話，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說太透也沒有意思。女兒現(xiàn)在是越來越懂得這個道理了?！熬褪鞘掷镥X也不多了，這才犯愁呢……”

    她就扳著手指，跟善桐算了起來?！耙沧屇阈睦镉袀€數(shù)，知道家里的底子厚薄。”

    這些年來，二房在任上的出息不多不少。二老爺手并不很長，不過到底是做過一任親民官的，在京城也是頭面人物。冰敬炭敬不說，值錢的還有做親民官時王氏入股的幾門生意，送了一半回家，瞞了一半回來，在昭明十八年，就已經(jīng)有了二三萬兩的積蓄。夫妻兩人商議一番，索性把錢挪用了一部分進(jìn)王氏自己的嫁妝名下，擴(kuò)張了幾間分號，王氏又頗善于經(jīng)營，這幾間鋪子財源滾滾，小家庭的私房錢頗有欣欣向榮之勢。

    只是昭明十八年那場風(fēng)波，王家為了保住王光勉，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哪有心思顧及王光進(jìn)。福建省遠(yuǎn)在千里之外，且當(dāng)時人心惶惶之下，就是要出脫產(chǎn)業(yè)變現(xiàn)，也都沒有人愿意接手。送給連太監(jiān)的五萬兩銀子，倒有一多半是二房出的。那之后王光勉被貶西安，娘家的情況一天壞似一天，王氏就是要開口要債，也都要不出來。更別說她根本也沒有這個意思，于是這里吃虧一筆，再加上京中產(chǎn)業(yè)受王家倒臺連累頗多，貨源供應(yīng)跟不上了，也就是勉強(qiáng)經(jīng)營而已。這一次來西安，又貼了兩千銀子給娘家，還有些零零碎碎的買糧花銷，還要給善榴壓箱底的嫁妝錢，因此王氏算來算去，就覺得手緊了。

    “索性出脫一間分號，變出二三千兩銀子的現(xiàn)。”她就和善桐商量，“橫豎我們現(xiàn)在回西安了，京城的生意，怎么說都要漸漸收歇的。不然年年來回算賬也是麻煩——”

    善桐雖說也意識到了自己一家處境并不大如意，但卻從來沒有這樣貼近家中的經(jīng)濟(jì)賬，此時在心中一算：家里還有幾個兄弟姐妹要各自嫁娶的，不管公中怎么出錢，私房也要貼一部分。爹爹在定西一年了，似乎也沒有捎帶銀兩回來，家里是有出沒進(jìn)的，而且看著大舅舅的樣子，只怕還是要補(bǔ)貼進(jìn)去……

    一時間，她忍不住就脫口而出?！耙牢铱矗共蝗缱兞藘扇сy子的現(xiàn)錢出來，我們和含沁表哥合伙做糧食生意算了！”

    王氏頓時板起臉來，瞪了善桐一眼，“我說他帶壞你，你還不信！我們能和你嬤嬤奶奶搶飯吃不成？就是要做，也得和豐裕一道做！”

    她見善桐不大服氣，頓了頓，又點她一句，“你以為開糧食鋪子要靠什么賺錢？良心么？開糧鋪，那是最損陰德的事。在現(xiàn)在的西北開糧號，更是八輩子的蔭庇都得賠進(jìn)去了，這樣的絕戶生意，做不得！”

    善桐待要反駁，仔細(xì)想了想母親的話，不禁不寒而栗，心中對桂含沁那說不出的親近感，也為陌生感取代了少許。她想：“開糧號靠的就是囤積居奇，低買高賣，含沁表哥明明深信西北最艱難的一段時間要來了，可這時候還盤下一間糧號，號里有還有好些糧米……難道他也要囤積居奇，借機(jī)抬價不成？可這掙的都是人命錢??！”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商人逐利，本來任何貨物的價格也都是隨行就市，似乎乘機(jī)抬價也不能算錯……一時間思緒紛亂，過了好一會，又聽母親道，“說他厲害，就是因為他的厲害你根本都看不明白。你看這事情辦得，他是兩面落了好處，落了人情，還落了間鋪子。怎么說他是老九房出去的人，就是陜甘總督要拿不聽話的糧號開刀，也決不會找到他頭上。這一場戰(zhàn)爭財下來，他怕不是要發(fā)了十幾萬兩銀子？可你得記住，三妞，有些錢咱們能掙，這種錢卻是決不能掙的。祖宗都在地下看著呢，咱不能讓祖宗也戳我們的脊梁骨！”

    善桐就不吭聲了，半晌才道，“您又用著表哥，又防著表哥的，似乎也不大厚道……人家未必就會那樣做呢？也就是咱們干猜猜罷了?！?/br>
    這是變相地承認(rèn)了含沁的心機(jī)，卻還有些不服氣了。

    王氏掃了女兒一眼，待要再說幾句，卻也看出了她隱隱的不耐煩。她心中一動，便不再往下訓(xùn)誡，而是轉(zhuǎn)了話題，又和女兒盤算。“出脫京城那幾間分號，也不是因為急著要變現(xiàn)。從來事情都是這樣，人走茶涼，我們現(xiàn)在沒有親戚在京里，生意只會越來越難做的。倒不如捏著現(xiàn)銀……也不買地了！”

    “這里這個樣子，買地也沒什么用?！鄙仆┑吐暩胶湍赣H，“我看還是做生意賺錢……您說，要不咱們和祖母說說，到江南去看看？再怎么說，小四房大爺在呢，就是看在他面子上，咱們也不能受到多少刁難。再說了，還有外祖父一家，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