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83
漸地硬了起來,她咽下了一口不忍,點頭道,“我知道,咱們……咱們不能讓祖宗蒙羞!” 老太太不由得捏了捏孫女兒的肩膀,沉沉地嗯了一聲,回頭又乘著如血的晚霞,望了晚風(fēng)中烈烈飄動的旗幟一眼,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便帶著善桐,緩緩地踱回了一片街坊之中。 當(dāng)天晚上,盡管楊家村始終保持沉默,沒有再派出信使,但那一伙馬賊居然沒有任何動靜。小五房一家人團聚廂房等到了半夜,也沒等到一點消息,漸漸地就都歪在炕上、椅子上睡了過去。善桐苦等到后半夜,終究也熬不過去,靠著祖母打起了盹兒。 直到凌晨破曉時分,遠(yuǎn)處一陣急促而沉悶的突突聲,竟是一下劃破了黎明前的寂靜,讓小姑娘一下彈起了身子。一家人也都先后跟著醒來,個個面色凝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竟是相對無言。 又過了一時,果然村墻方向,便傳來了許多人齊聲吶喊的聲音,一個殺字,好似被誰寫在了天邊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了屋宇上方,直直地烙進了所有人心底。王氏面色蒼白,一手拉著善榆,一手拉著善梧,三爺、四爺一左一右扶住了母親,一家人在內(nèi)堂竟好似泥雕木塑一般,只有善桐按著腰間的火銃,開了門奔到院子里,又側(cè)耳細(xì)聽了一陣,忽然覺得不對,回身叫道,“祖母!聲音像是從更遠(yuǎn)處來的!” 88、逢生 小五房諸人倒是都來了精神:昨日定下的計策,乃是今日黎明,天色將曙之時,十人一道騎了馬,在河這邊順著村墻一路狂奔,只要進了林子,枝葉蔭庇之下,就算是馬匪們膽敢過河追擊,墻上眾人一通亂射掩護之下,想必也有很大可能逃出生天。 只是信使一旦逃脫,想來對方若是不肯知難而退,恐怕半個一個時辰內(nèi)就會組織進攻,是戰(zhàn)是和,就得看黎明前的這一段時間了,因此諸人最懸心的也就是這一段時間,如今一旦交戰(zhàn)起來,別人不說,大姨娘先已經(jīng)肝膽俱喪,抱著善櫻在角落里只是發(fā)抖。善榆、善梧面上一片木然沉重,三老爺、四老爺更是各自面露沉吟,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老太太和王氏都是內(nèi)外交煎久了的人,一時間竟沒有人對善桐的話作出任何反應(yīng),倒是二姨娘最靈醒了,從大椿臂彎里一掙出來,也跟著善桐出了院子,拉長了脖子,是恨不得將頭伸到村墻外面似的聽了一會兒,面上漸漸也露出疑惑來,掂量著就道,“哎,是啊,這聲音倒像是在河對岸了——” 眾人此時才回過神來,老太太又連忙招手叫善桐并二姨娘進來了,反鎖了門道,“不許出去添亂!在這等著就是了,是好是壞,有人來報信的!” 一邊說,一邊自己卻也不禁喃喃地念起佛來,屋內(nèi)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善桐不甘心進來,又知道祖母說得有理,只好靠在窗前,按著火銃出神,不一會,善梧便道,“三、三妹,過來?!庇职阉奖蹚澙?,緊緊地夾著。 如此提心吊膽地等了半日,天邊的喊殺聲漸漸地停了,村子里反而靜得讓人窒息,老太太忽然想起來,一拍大腿,“怎么把她們母女給忘了!” 又親自開了院門,帶著三老爺、四老爺出去,沒有多久,海鵬嬸和善喜兩人帶著一身重孝進了屋子:身上有熱孝,按理是不能和外人走動的,這些天村里雖然鬧得熱鬧,但也無人去滋擾十三房。兩母女安葬了海鵬叔,便安靜關(guān)門守孝,這些天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也難怪小五房諸人把她們給忘了。 事急從權(quán),如今也顧不得避嫌、帶晦氣的說法了,王氏拉著海鵬嬸的手,還要客氣,“實在是事情太多了,竟沒有想起來……” 海鵬嬸換了一身素服,神色倒很寧靜,主動為王氏下了臺,“其實在哪里也都一樣,要真被闖進來了,人多人少也沒什么不同?!?/br>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向老太太打聽,“現(xiàn)在外頭是怎么樣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只道,“沒消息,家里下人能幫手的都去外頭了,也不好出去添亂,等吧?!?/br> 一邊說,王氏一邊起身道,“也都吃點東西?!?/br> 于是親自帶了大姨娘、二姨娘并幾個丫頭下了廚,端出昨日剩下的幾個饅頭來,大家又如何吃得下去?勉強各自吃了幾口時,忽然聽得村口方向又是一陣喧嘩大喝之聲,善桐再忍耐不住,急得在窗前直蹦,焦急道,“怎么沒有火銃的聲音!難道已經(jīng)打進來了?不至于這樣快吧!” 老太太手中一塊饅頭就停在了口邊,眾人也都站到窗前,隔著透亮的玻璃窗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又過了一會兒,遠(yuǎn)遠(yuǎn)地竟傳來了畢剝之聲,王氏唬得一把抓住善桐的手,正要說話時,已有人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送——糧——的——到——啦!” 天色才剛放亮不久,太陽不過是天邊的一個小圓盤子,鐵青色的高天之下,這一嗓子好似狼嚎,竟大有激起回聲的意思。小五房全家都呆在當(dāng)?shù)刈髀暡坏?,過了半晌,才聽見啪地一聲,卻是海鵬嬸扇了大腿一下,她怔怔地道,“送——送糧的?糧食到了?” 這一下,似乎是將什么閘門給打了開來,善桐腦際嗡地一震,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幾乎站不直了,只聽得巷子里幾戶別的人家猛地摔門而出,外頭很快就響起了嗡嗡的人聲。老太太亦忙命小輩們開了屋門,親自出了門,也沒有什么耆宿誥命架子了,和路邊人就一道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送糧的到了?” “沒聽錯吧?真真是送糧的?” “這咋回事呢!那伙胡子呢?救兵來得這樣快?” 眾人正是疑惑時,張看已經(jīng)一溜煙小跑進了巷子口,一大清早就是一臉的熱汗,卻是滿臉的喜氣,才望見主人,便高聲道,“是軍爺們還糧食來了!胡子們狡猾得很,和他們稍微交戰(zhàn)片刻,就已經(jīng)往北邊去了?,F(xiàn)在族長已經(jīng)帶著宗房的人去安頓兵爺們,請老太太一并過去說話!” 那之前還顯得有些低沉的嗡嗡聲,一下變作了震天的歡呼,連海鵬嬸并善喜都不禁露出片刻歡容,善桐呆立原地,不知為何,心中卻是一絲欣喜之意均無,在這一瞬間,她反而想到了一年前在路邊悲呼救命的那一群旅人,想到了村墻外日日得見的餓殍,想到了面黃肌瘦的佃農(nóng)們,想到了海鵬叔、想到了善柳…… 不知為什么,就算是和馬賊迎面打過交道,生死一線的時刻都不曾落過的眼淚,竟在此時涌上了善桐眼中,咸澀的液體一滴滴地落了下來,很快便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