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里的時候，善桐從未想過自己和桂含春互相之間的好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說句老實話，西北私定終身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還少她一個？

    可現(xiàn)在，隨著一年多來拘謹(jǐn)?shù)纳?，她也漸漸地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而二品人家的小姐，不要說和別人私定終身了，就是同外男說兩句話，那都極不體面呢。

    她本能地覺得這想法極為不近人情，可又無法具體地描繪出究竟不近人情在什么地方。心中只是模模糊糊地倔強(qiáng)想著：我也沒有做錯，連jiejie那樣規(guī)矩的姑娘家，都是憑著自己的心意選擇了姐夫，輪到我頭上，我就錯了？

    可，畢竟不論是為了自己考慮，還是為了姐妹們考慮，私底下再見桂含春的事，是想都不能再想了。長年累月不能見面，只能互通幾句簡短的消息，才是讓善桐心緒漸漸低沉下來，最主要的原因。

    只是長輩們的反對，她并不害怕驚惶，兩家怎么說都是門當(dāng)戶對，只要能把自己的婚事再拖一段時間，小四房那邊徹底回絕了桂家，兩人婚事，是指日可待。但她……她的心就好像被誰吊了起來一樣，隨著音信的生疏，腦海中桂含春形象漸漸的淡薄，善桐總不禁懷想：他心里還有我嗎？這都幾年沒見面了，他還喜歡我嗎？我、我……我還喜歡他嗎？

    要說喜歡，的確她也依舊惦記著桂含春，可感情已經(jīng)不如數(shù)年前那樣熾烈而真誠，終究是有些疏淡了。善桐又覺得這也的確是人之常情，卻也又覺得自己比不上故事里說的那些個貞節(jié)烈女。才幾年沒見，她怎么就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心了？

    這份心事，也就只能和含沁說了，可沁表哥居然也是個男人，今年說來也都十六七歲了，兩人也不能和小時候那樣，說見面就見面……

    正是心事重重時候，外邊王氏又叫她出去見客，原來是小二房主母帶著善婷，也正好進(jìn)城走親戚。因親戚家中屋舍狹小，便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到巡撫府來落腳。

    像這樣接待族人，不要說是小住，就是常住都是常有的事。小二房和小五房之間不說交情深厚，但也總算沒撕破過臉皮。王氏就顯得很客氣，還特地讓善桐挪去和善櫻一道住，把屋子讓給善婷起居。小二房的劉太太就笑道，“何必這么麻煩！善婷和我睡一床就得了?！?/br>
    又道，“改明兒吃過壽筵就回去了，一兩個晚上的事，也不用多麻煩?！?/br>
    王氏看了善婷一眼，見她手里籠了個金鐲子，看成色倒是全新的，做工也細(xì)致得很，恐怕價格不菲，心中自然有數(shù)，面上便笑道，“何必這么慌張，難得進(jìn)城一趟，好歹多住兩天嘛！過幾天就是桂家老九房太太的生日了，和我們一道吃壽酒去，也趕個熱鬧！”

    劉氏幾番客氣，到底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王氏又叫過善桃來，讓她帶著善婷同meimei們一道刺繡寫字。

    善桃素來是光風(fēng)霽月，從來不去評論他人舉止的，倒是善櫻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若有所悟，到了晚上非得拉善桐去她屋里，和善桐咬耳朵?！翱峙乱彩莵斫o善婷姐相看人家的吧？順著桿子往上爬，真是討人厭！”

    按善櫻的身份，也就只有她會這么在意了……也難怪這個綿羊一樣馴善的meimei，第一次這么急切地露出了對同齡姐妹的厭惡。

    善桐毫不在意，“人家又不和你搶，西安城里人家多了，你怕什么？難道三品、四品的人家，還會看上她嗎？”

    善櫻這才放下心來，她靠在jiejie肩頭上，似乎有些尷尬，便喃喃找補(bǔ)了一句，“我也不是怕她和我搶，就是……就是看不上她！我看jiejie也是一樣，對誰都挺和氣的，就是不給她好臉色看……”

    如今小五房正當(dāng)紅，小二房自然頻頻示好，善桐想一想，自己和善婷見面時，話的確也從來不多，但仔細(xì)一想，其實善婷為人活潑大膽，雖然有時輕浮了些，但略無城府，好似一條看得見底的消息，這幾年來年紀(jì)漸長，更是顯得眉清目秀，從談吐到外表，都沒有什么特別令人討厭的地方。但……她甚至只是一想到善婷而已，心里就是一陣膈應(yīng)，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誰叫當(dāng)時她對姐夫眉來眼去地來著？人家又不喜歡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姑娘家……”

    抱怨到了一半，善桐又自嘲地一笑，她不說話了——在這件事上，她可沒有多少底氣去嘲善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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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喲，這一屋子四個姑娘，真是如花似玉的，叫我看了哪一個心里都喜歡！”

    衛(wèi)太太還是老樣子，熱情健談，滿口都是甜言蜜語，偏偏又夸得真誠，一見面第一句話就夸得眾人面上都浮起笑來。她一邊落座，一邊就同王氏感慨，“我自己是沒有女兒，偏偏又愛女兒，娘家那個外甥女，也是當(dāng)作眼珠子一樣疼的。還是meimei有福氣，被這一屋子的眼珠子包圍，要是我，每天飯都多吃幾口。”

    “牛大姐這就客氣了，我們家這四個女兒，就是全磊在一起，我看和琦玉也比不了?！蓖跏弦贿呅Γ贿呺S口就問，“小姑娘現(xiàn)在還在老家？善桐昨兒才到，知道您今天過來，緊著就問了琦玉呢。幾年前看就出脫得超逸得很，現(xiàn)在長大了，只怕更是漂亮得不得了啦。”

    “她前年就回老家去了，預(yù)備著選秀的事兒。”衛(wèi)太太面上閃過了一絲陰霾，淡淡地道，“不巧，繼母去年又沒了，也沒參選。這剛出了孝期，在家住得怕也不大舒服，我就打發(fā)了麒山兄弟去接她過來。怎么說也是在身邊養(yǎng)大的嘛……前兩天剛動的身！”

    她又立刻換了臉色，精明的眼神在四個姑娘身上掃過了，又停在善桐身上，用神看了一刻，才滿意地笑了，指著善桐道，“從前見三姑娘，就覺得人品超脫，別看琦玉生得美，要我說啊，和三姑娘的氣派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

    便笑瞇瞇地讓善桐坐到自己身邊來，“挨著我，我真能多吃一碗飯！”

    善桐被衛(wèi)太太看得渾身都不舒服，看母親眼色，卻只能依言坐到衛(wèi)太太身邊，輕聲細(xì)語地回了幾句衛(wèi)太太的答話，她有意答得簡短和含糊，不想衛(wèi)太太反而更加滿意，“要比從前更嫻靜得多了?！?/br>
    就連善桃、善婷和善櫻三姐妹都看出來衛(wèi)太太的意思，雖然沒有一語明說，但善婷先就背著身子，沖善桐刮了刮鼻子，就是善桃，也不禁對meimei莞爾一笑，倒是善櫻咕嘟著個嘴，似乎有些淡淡的失落。但目光偶然和jiejie一碰，立刻又露出笑來。只有善桐本人，一想到衛(wèi)麒山那飛揚(yáng)跋扈的性子，和滿口里的拿戰(zhàn)俘練功，就覺得這一頓飯真是怎么都吃不香。好容易等送走了衛(wèi)太太，她在凈房里洗漱預(yù)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