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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無盡的憤懣、疲憊與無奈,她的情緒已經(jīng)過載太多,多到在那即將崩潰的情感堤壩上空,似乎還有一個理智的、無情的楊善桐,正對著情緒失控的自己橫眉冷對。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吃驚什么,你傷心什么?你一早就清楚,她就是這么一個人!” “她心里就只有榆哥,為了榆哥,什么事她做不出來?你還有什么臉同情二姨娘,你以為,二姨娘是她的一頭狗,你就不是?楊善桐,你也就是她養(yǎng)的一條狗!用得上你的時候,她當然好吃好喝地待著你,不然她怎么讓你為她出力,怎么讓你為她玩命地在老太太身邊撒歡兒?你以為二姨娘可憐?二姨娘至少還曉得回頭咬她一口,你呢?她一句話,你就恨不得把尾巴搖斷,你連一句不都不敢對她說,你還以為你是她的心肝寶貝兒?楊善桐,你別太自作多情,在她心里可從沒有覺得,把你賣了有什么不對。你和榆哥能比嗎?在她心里,榆哥才是人,你就是一頭狗!” 她的眼淚終于流了出來,卻并不洶涌,只是一滴淚從睫毛滴落,尚且未能在臉頰上留下蜿蜒痕跡,就已經(jīng)滲進緞面,再不留痕跡。 可到了最后,她想,那個超脫的楊善桐想,多諷刺啊,她還是靠著二太太給她的教誨,要再將眼前凌亂的局面一點點拾起來,要再將這條站著走不完的路,跪著走完,就好像那年夏天,王氏在她耳邊的低語一樣。 “也就是在那天,我對自己發(fā)誓。這一天將是我王光庭一生最落魄最見不得人的日子,我走了五年背字,從此之后我再不走霉運,是我的,我要得回來,不是我的,只要為了這個家,厚著臉皮跪在地上,求我也要求來,昧著良心殺人放火,我也奪過來!” 她還記得母親的這番話,這番話一向烙在她心頭,未曾有一刻敢忘,為了這一番話,她忍著,她就當自己沒有良心,她以為母親的一切難處,都有她的不得已,她以為為了這個家,總要有人做些骯臟的事。善桐只是一直不知道,原來家這個概念中,不止沒有包含二姨娘,沒有包含梧哥、楠哥、櫻娘,在必要的時候,甚至連她,連善榴都沒包含在內,歸根到底,也就是王氏和榆哥這相依為命的母子二人。 他們才是家!她不屬于這個家,她其實根本并不屬于這個曾經(jīng)落魄,如今發(fā)達的家,她不屬于母親,也不屬于父親,在這世上除了祖母對自己尚且有一點憐惜之外,又還有誰會把她擺在心頭?就是祖母,她也有太多太多需要考慮、需要權衡,她不可能將善桐擺在首位,這也實在是太為難老人家了。她有大伯,有父親,還有她的長孫和幼子。 而別人呢?別人都有親娘,別人都有親爹,善桐忽然間絕望地發(fā)現(xiàn),在這溫暖和睦的大家庭中,她的每一個兄弟姐妹都有依靠,唯獨她,站在這庭院深深之中,身著錦繡,高仰著頭顱,看似風光無限處處逢源,然而,其實,她無比孤單。 無比絕望。 她的眼淚終于洶涌涌出,幾年來第一次,她哭得這樣兇猛,她哭得好像沒了明天,她哭得像是個彷徨的、迷路的孩子,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在現(xiàn)實跟前受了挫,而這也是楊善桐第一次意識到,在這繁華無邊的三千世界,在無限激流暗涌之間,她是何等無助。 但這淚水同時也洗滌著她的心靈,洗滌著她已然蒙塵結痂的傷口,終于,她坐起身來,她坐到了玻璃鏡邊上,仔細地揩起了面上的淚痕。雖然時不時頓下動作,茫然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但她畢竟還是行動了起來。她一點點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緒,盡管這思緒每一條都通向了死胡同:要改變母親的主意,實在是難于登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母親了,為了榆哥,她什么事做不出來?二姨娘好端端一個大活人,說毀就毀了,梧哥更別說,一輩子都背了這么個大包袱,在二房嫡系前就是直不起腰來。要不是為了榆哥今后,她至于這樣?只要這門親事對父親、對祖母也不是交待不過去,不是不能cao作,她是不可能主動改變主意的。而祖母畢竟又隔了一層,要是父親、母親都統(tǒng)一了口徑,老人家又能多說什么? “別人有的,我們榆哥都要有,別人沒有的,只要榆哥想要,我們也會有?!眲e看母親面上對榆哥淡淡的,心底她是把這句話給裱起來了……現(xiàn)在恐怕就是皇家上門提親,母親都不會改變主意了——皇家再好,那也變不出一個讓榆哥一見鐘情的牛琦玉來呀。 看來,還是要在父親身上打主意。善桐略微掂量了一下這個主意,可想到那天晚上,在院中所看到的那張側臉,她又把這主意推到了一邊。連梧哥,父親都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自己又算得了什么?為了家庭和睦,父親是不會和母親把反調唱到底的,頂多略微反對,但母親若一意孤行,他也不會把局面鬧僵。 她閉上眼,深深吸氣,努力催促自己,“想??!楊善桐!這輩子你還是第一次為自己出主意呢,你怎么就這么愚笨?還沒想出辦法?你想??!你一定能想出來的……” 147、呆了 雖說善桐看似已經(jīng)被說動了那么一丁點兒,態(tài)度也已經(jīng)沒有開始時的堅決,但接下來幾天,她依然顯得要比平時更沉默寡言一些。王氏看在眼里,心中更覺得要謹慎小心,便絕口不提此事。正好因為國喪消息從縣里遞到了村里,由族長帶頭,村人又是換了素服,又是互相提醒著屈指算了日子,將三個月內的婚慶嫁娶都往后推了。小五房在村中的應酬一下竟少了許多,王氏便請老太太,“有空也到西安城住幾天吧!” 老太太不大有興致走動,倒是推大太太,“你兒子女兒都在西安呢,現(xiàn)在也是秋后了,家里沒有多少事,橫豎又沒有應酬,你就到西安去住一段日子也好。順便,還能幫著善桃相看相看人家?!?/br> 其實這也都是白說的:西安城內當然更不可能有任何宴會,大太太又沒有多少人脈在西安的,去看兒子女兒順便散散心,也讓一家人都跟著散散心是真的。等出了這三個月孝期,能夠說親的時候,大太太又要回來cao辦一家人的年事了。 王氏只要一想到接著這一段日子,就要和這個活規(guī)范一般的大嫂朝夕相處,就很有幾分頭疼。但老太太剛才偏心二房,cao辦了這么大一件事兒,她自然要幫著老太太做面子,當下滿面笑容連聲附和,“我看著檀哥還好,榕哥沒有離開母親這樣久,有時候家里來信,追著問兩三句大嫂的好呢?!?/br> 提到自小在身邊長大的小兒子,大太太神色一動,滿口“家里可離不得我”的話,就說得沒那么堅持了。四太太再幫著膩糊了一兩句,也就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