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要告辭出去找慕容氏、善喜說話來打發(fā)時間。沒想到桂元帥還不放她走了，一邊拍著大妞妞，笨手笨腳地哄她入睡，一邊問善桐，“孩子還康?。块_春后就滿半歲了吧，跟著上路應當還能挺住吧？”

    善桐自然一一地應了，桂元帥又問她，“含沁給你寫的信里都說什么了？”

    “就是問女兒！”善桐禁不住就帶了點抱怨?！斑B句問好的話都不肯說——”

    兒媳婦跟公公說話，自然是比較放得開的，桂元帥聽得呵呵笑。善桐倒是想起來問，“還有就是請您給大妞妞起名，畢竟這一上京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起名大事，也不是我們可以隨便定下的?！?/br>
    “唔?！惫鹪獛洃艘宦?，望了善桐一眼，又道，“看來就真是這幾句話，再沒別的話了？”

    善桐有點莫名其妙，桂元帥又調回頭去，輕輕地蹭著大妞妞細嫩的臉頰，小女娃頭一歪，想要躲開爺爺?shù)氖种?，臉又要皺起來，桂元帥忙抽回手來，大妞妞這才吧嗒著嘴巴，徑自酣睡起來。這邊桂太太也出來了，看著不禁笑道，“睡了？命奶娘安置到南炕上去吧，那里暖！”

    “若是她熱了，就給減一件衣服?！鄙仆┟τ謬诟鲤B(yǎng)娘，等孩子被抱出去了。她作勢又要出去，桂元帥便拿手指頭點了點她，道，“不要和我裝樣了?！?/br>
    善桐有些不好意思，桂太太此時也絲毫不露剛才的委屈，倒恢復了她那說一不二的剛強派頭，靠在炕頭邊，自己摸起了煙袋鍋子，善桐忙要伺候，她卻擺了擺手，熟練地點著了煙斗，用手帕捂著送到了桂元帥手上。桂元帥含了進去，吧嗒了半天都沒有說話，倒現(xiàn)出了當家人的派頭。

    看這兩人的做派，善桐一向以為私底下是桂元帥哄太太，沒想到看著反而翻了個個兒，心底不禁暗暗納罕，她眼觀鼻鼻觀心，等了老半天，才等來桂元帥發(fā)話。

    “含沁給你送信，不肯提京里的局勢，是他為人細膩的地方?！惫鹪獛浾f?！艾F(xiàn)在京里風云詭譎，不下昭明末尾那幾年，并且燕云衛(wèi)的勢力膨脹得很快。任何一封信件都不能說完全保險，我們來往送信使的是專人，家信他就專說些無關緊要的事?！?/br>
    善桐頓時覺得一陣微微的顫抖，好像是閃電劈中腦門一樣傳遞過了全身，她一下挺起脊背，收攝了心神，將放在南炕的那半邊心思全集中了過來，畢竟她將要聽聞到的，也許就是可能決定桂家走向的大事。

    桂元帥看在眼里，不禁暗暗點頭，他抽了幾口水煙，愜意地噴出了一團白霧，又往嘴里扔了一把蠶豆，嚼得咯吱咯吱響，半天才道?！俺⑹强隙ㄒ母锏牧耍缃袷ド?，可謂是洞明燭照、志勝堯舜。同前幾十年不同，現(xiàn)在北戎被打趴下了，短期內幾乎無力對邊境造成太大的威脅。正是內政改革的好時候，可什么時候，這維新改革四個字，都肯定是要下來一批人，再上去一批人的。雖然現(xiàn)在皇上最忌諱就是結黨兩個字，但毋庸置疑，什么時候朝廷內都少不得黨派。你們楊家小四房大爺代表的江南黨，牛家的河南黨，曾經(jīng)達家的山西黨……皇上要改革，好事，可這改革不可能不觸動各黨的利益，在這時候，我們桂家本當獨善其身，在江南看戲?？苫噬喜环判?，硬是要我們派人進京不說，聽朝中幾個朋友口氣，也大有往西北安插人手，來分化我們的意思。”

    善桐不禁悚然動容，她低聲道?！斑@話，可不中聽呀?！?/br>
    “你說說看，不中聽在哪。”桂元帥都是不驕不躁，桂太太也未曾說話——她顯然早已經(jīng)洞悉了其中的厲害，只是望著善桐的神色，不免更加復雜了。

    “這做官的最怕失去圣心?！鄙仆┱f。“尤其咱們當武將的，皇上心思向著誰，誰得的好處就多。本來有許家、牛家在，我們就得靠邊站了?！?/br>
    她畢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王氏和老太太說起朝廷事情的時候，也不大瞞著她的。如今經(jīng)過事情，再潛心這么一分辨，就覺得事態(tài)其實已經(jīng)極為分明了。“尤其是牛家，前些年沉寂，現(xiàn)在正在崛起。天下就這么大的地方，江南江北都有人了，和許家斗，恐怕皇上是不會開心的，我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們在背后攛掇著，想要動一動我們老桂家在西北的地盤，咬下一口我們的大餅來?！?/br>
    僅僅是這份眼光，就不是小戶出身的女兒可以有的見識了。桂元帥不禁望了妻子一眼，見妻子臉上也劃過悔色，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才喝彩道?！昂?，看得透。實話說了吧，這件事還真就是牛家在背后用勁，照我看呢，這派人到西北來，不要說我們接受不了，就是皇上也不會這么著急。多半你來我往一番，也就是給衛(wèi)家升升位置完事了?！?/br>
    他徐徐地說?！翱赏高^這件事，你看懂了什么？”

    善桐也跟著桂元帥嘆了口氣，她明白桂元帥的意思了?！芭＜艺f話管用，是因為上頭有人唄……”

    “嗯。”桂元帥說。“我們地方武將，和中央大員勾勾搭搭，鬧得親密非凡，其實也不像話。這些年來就沒有怎么把手往京城里插，從前的老關系，一個兩個也不大管用了。這一次上京城，你和你嬸嬸的任務很重，和含沁一道，三個人參詳參詳，必須把京城局勢梳理清楚。桂含欣和桂含芳爛泥糊不上墻，妄為我桂某人的兒子，我們家也就是含春能當大任，他的媳婦，是決不能再隨便說了。人品要好是第一，其次，關系必須過硬，第三，立身必須長遠，第四，必須也看重我們桂家。我現(xiàn)在把話撂在這了，這門親事說的好，我們全家起碼還可以高枕無憂十年，你們能不能拋棄前嫌，一起把這件事辦下來？”

    只看桂元帥說話，便明白他對幾人私底下的恩怨，其實心中有數(shù)，善桐看了桂太太一眼，見她神色木然，自然只能先應承道?！凹易迮d衰，肯定是要戮力籌謀的。只要嬸嬸瞧得起我，我必定盡力出謀劃策?！?/br>
    沒等桂元帥催促，桂太太便嘆了口氣，倒有幾分心灰意冷了?！斑€能說什么？到了京城我兩眼一抹黑，也就只能靠你們了！”

    桂元帥頷首道?！昂?，既然如此，你這幾個月就一心調教老三媳婦，等你們上京了，這個家得交給她來當。你也不要舍不得老大！他要出去，就讓他們出去。開春后他們就動身去武威，這樣一來，大家都能放心，也都稍停了。”

    他雖然還是和和氣氣的，但儼然沒有和桂太太商量的意思，自顧自地吩咐完了，又掉頭叮囑善桐?！澳愫屠先眿D是親戚，該幫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