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緊張地推門進來。病床上坐著一個長相溫婉的女人，柳眉舒展，面無表情。

    “尚凝，給你?！弊o士將襁褓交給尚凝，面露不忍之色。

    尚凝對護士笑了笑，“謝謝你?！彼⌒囊硪淼卮蜷_了襁褓，護士卻不忍再看，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那襁褓中是一個rou塊，面前能看出嬰孩的模樣。

    尚凝溫柔地抱著那塊rou，嘴中輕輕哼著歌，聲音漸漸哽咽。

    “阿凝，別怕，你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孩子沒了沒關(guān)系的，我們還能再生的。”

    “阿凝，來，我現(xiàn)在就救你出來?！?/br>
    孫漢杰在車禍當時并未受重傷，他額頭流著血，手臂有骨折，可雙腿沒事，可以自己逃離，但他沒有。他下了車，到了副駕駛的位置，用受傷的手努力要將尚凝拉出來。

    “有沒有人來幫幫忙？這邊需要幫助！”孫漢杰擦掉染紅視線的血液，直起身子高聲呼喊。

    有人來幫忙，可看到那團rou和尚凝滿是血的身體，都嚇得不行，不敢動手。孫漢杰只好自己努力，急得滿身是汗。

    突然，有尖叫聲在孫漢杰后方響起。孫漢杰回頭看了一眼，視線被車擋住，只能看到慌張往外奔逃的人群。

    “你快走吧！”尚凝虛弱地勸道。

    “沒事的，我馬上救你出來?！睂O漢杰又擦了擦眼睛上的血，柔聲說道。

    他聲音在顫抖，臉上是硬擠出來的難看微笑，努力鼓勵尚凝。

    那是尚凝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爆炸聲響起，巨大的沖擊力讓車子晃了晃幾下。尚凝的身體一陣劇痛，呻吟出聲。她的聲音被哐當一聲巨響掩蓋。等尚凝喘過這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被孫漢杰的胸膛遮蔽，有鮮血在她頭頂落下，她的視線也被染紅，努力抬頭，就看到孫漢杰痛苦的表情。

    孫漢杰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也無法翹起嘴角笑了。他背后是被爆炸沖擊來的一輛車子，撞斷了他的背脊。車里面的尸體飛了出來，趴在他們的車頭上，那張臉正對著尚凝，表情好似惡意的嘲笑。

    輕聲的哼唱戛然而止。

    尚凝抱緊了懷中的rou塊，死死咬住了牙齒，有鮮血從她嘴角滑落。

    “寶寶……漢杰……嗚……”尚凝哭出聲來。

    站在門口的護士于心不忍，也是因此，她在尚凝的拜托下，從停尸間將孩子的尸體偷偷領(lǐng)了出來。

    “還有這個梅雁文，才上高中的小姑娘，騎自行車經(jīng)過，被校車壓在下面，一路壓過去，下半身癱瘓，臉也被玻璃渣子劃破，毀容了?！毙⌒び纸榻B了另一個重傷的人。

    第421章 停尸間（十二）

    梅雁文此刻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只露出眼睛、嘴巴。她脊椎受傷，下半身失去了知覺，醫(yī)生說沒有治療可能了。

    梅雁文想要翻身，這個她平時做來再順利不過的動作現(xiàn)在卻無法完成。她只將上半身稍微轉(zhuǎn)過去了一點，看到了旁邊的玻璃窗。

    窗外是藍天白云和明媚陽光，梅雁文卻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輕輕顫抖起來。

    那是她有生以來看過的最駭人的窗戶。

    明黃色的校車橫沖而來，當頭砸下。玻璃窗就砸在她的身上。她尖叫，玻璃碎渣掉進嘴巴中，劃破了她的口腔。而她的臉上已經(jīng)鮮血淋漓。但她顧不上這些，更痛的是她的腿、她的腰。

    自行車被砸斷，和她的腿一塊兒被壓在校車下。校車卻沒有就此停下來，還在不可控制地往前滑動。她聽著車里車外的叫聲，被帶著擦過地面。

    疼到極致就沒有感覺了。大概就是那時候，她的下半身徹底失去了知覺。可她的噩夢沒有就此結(jié)束。

    校車終于停下，梅雁文才能夠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兩個孩子就近在她眼前，同樣被玻璃劃破了臉，一邊哭，一邊口吐鮮血。隔了一條走道，他們旁邊的座位上，兩個小孩的模樣更為凄慘。車子側(cè)邊被撞得變形，那兩個孩子首當其沖，身體軟綿綿地被安全帶綁在座位上，四肢和腦袋垂著。其中一個小女孩梳著馬尾辮，綁辮子的發(fā)圈上鑲著一只水晶蝴蝶，十分漂亮。

    梅雁文驚恐至極，耳邊是車外的吵嚷和車內(nèi)孩子的哭聲、喊聲，吵得她腦袋快要爆炸。她更害怕自己受到的傷。

    會死嗎？

    她會死在這里嗎？

    “別害怕。大家冷靜一些，老師這就來救你們?！?/br>
    堅強的女聲讓梅雁文驚醒，有些期待地等著那個聲音的主人。

    “方師傅，你留在車門這邊，我去把孩子抱過來，你接著他們往外遞。外頭肯定有人的，我們……方師傅？方……啊！”

    那一聲尖叫讓梅雁文的心一涼，那個女聲沒有再說話，只是不停喘著氣。一會兒后，梅雁文聽到了外頭人的尖叫，聽到了爆炸聲。車內(nèi)孩子們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梅雁文發(fā)現(xiàn)面前兩個孩子不再吐血，可他們也不再哭了。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更為惶恐，緊緊盯著那兩個孩子，如此仔細的注視后，梅雁文有了新發(fā)現(xiàn)——他們的胸口沒有起伏了。

    啪嗒！

    梅雁文嚇得叫了起來，她胡亂地揮手，將砸在臉上的東西扔出去，就看到一只水晶蝴蝶劃過一道拋弧線，落在了前排的座椅上，又滾落到其他地方。懸在她頭頂?shù)呐㈤L發(fā)披散著，遮住了她的小臉。有風吹過，那黑色長發(fā)就晃晃悠悠地飄動起來。不知為何，梅雁文看著那頭發(fā)就覺得毛骨悚然，她閉上了眼睛，一直到消防隊員把她救出來，她才重新睜眼。

    那時候，她看到的也是藍天白云，但沒有窗框。

    “剩下輕傷的，泰靜的情況最不好，精神出了問題?！毙⌒ぶ噶嗣麊紊系囊恍?。

    泰靜是洛凌見過的女老師，她是所有人中受傷最輕的之一，基本就是些挫傷、擦傷，但她沒能和另外兩個受傷輕的孩子一塊兒出院，因為她精神狀況非常糟糕。

    泰靜此時就住在同一層的精神科病房。

    她比梅雁文更安靜，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就盯著自己的手指看。

    車禍發(fā)生的時候，她沒怎么受傷，也不是那么驚慌。她聽到了孩子們的哭聲，努力安慰孩子們，想到了救援辦法。可她前面的駕駛座太安靜了。

    確切來說，是她斜下方的駕駛座。

    泰靜當時就被安全帶綁在座位上，懸在半空。那感覺很糟糕。她穩(wěn)住身體，解了安全帶，就要去救后排的孩子，卻遲遲沒得到司機方師傅的響應(yīng)。

    泰靜踩著座椅扶手，到了駕駛座邊上。方師傅就側(cè)躺在地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泰靜以為他撞到頭，或是傷到了其他地方，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就伸手按住了方師傅的肩膀，要察看他的情況。方師傅的安全帶松脫，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