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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幾人計較已定,出了廢園,一路西行。路上又有幾個鄉(xiāng)農模樣的人前來會合,麻斗元說,那都是他過去的部下。胡奎是本地人,地形極熟,哪里是官道,哪里是小路,哪里駐扎著韃子,哪個村子需要繞過,都說得頭頭是道,一路上沒碰到半點麻煩。 到得晚間,一行人來到一個臨河的小村子。胡奎在一戶人家門口敲了七下,停了一停,又敲三下,門便開了。門后面的人什么也沒問,就把一群大人和一個小孩一齊請了進去,立刻又掩上了門。暮光中,奉書看到那門口掛著的“順民”木牌在風中搖晃,又是驚喜,又是痛快。 那戶人家里住的是個舊時的勤王軍老兵,五木之戰(zhàn)時受了重傷,這才回鄉(xiāng),至今行動不便。飯畢,那老兵派他兒子到院門口放哨,留意巡邏的元軍,杜滸幾個人則在院子里一面乘涼,一面低聲商議著什么,用樹枝在地上指指劃劃。奉書搬個小板凳坐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便聽不懂,打起瞌睡來,被人抱到通鋪上去睡了。 睡到半夜,她耳邊才一個接一個地響起鼾聲,一陣陣男人身上的汗味飄過來,原來是胡奎、麻斗元他們都七倒八歪地睡在了她身邊,一只不知是誰的大臭腳伸到了她鼻子底下。她從沒和這么多大男人一起同鋪而臥,迷迷糊糊的有點害臊,想爬起來,可又不敢亂動,只怕把別人吵醒。 隨即有人把她連被子抱了起來。她也沒睜眼,憑著氣味就認出了是誰,含含混混地問:“師父?” 杜滸把她挪到一個稍遠些的角落里,讓她臥好,給她掖了掖被子,自己躺在她身邊,把她和那一群大男人隔開,輕聲道:“他們都當你是小男孩兒,沒什么顧忌。你別怕,也別扭扭捏捏的,忍一忍。我不想說破你身份,不然更不方便?!?/br> 奉書慢慢清醒過來了,也低聲道:“我知道,沒關系?!毕氲搅怂麄兺黹g密謀許久,又好奇起來,問:“明天去哪兒?你們打算怎么辦?” 杜滸輕輕一笑,“去哪兒?你跟著便是了,說了你也不一定認得?!?/br> 她急了:“那也說給我聽聽嘛!大家打算救的,是我爹爹啊?!闭f畢,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未免大了些,趕緊捂住嘴。但房中其他的人大概都累壞了,鼾聲此起彼伏,誰也沒被吵起來。 杜滸靜了片刻,才道:“這些義士打算營救丞相,一腔熱血不假,可方才我跟他們一聊,才知道要真的成事,也不容易。他們雖然都當過兵,但大多只習慣直來直去的硬仗,秘密謀劃的勾當,便沒幾個人有經驗。從廣東到南安軍,跨越梅嶺的大道就有七八條,更別提小路岔路,我們根本不知道押送丞相的隊伍要走哪里。舉事的百姓雖然不少,但若分散到各條路上守著,一處也就沒幾個人了。更何況那一百多人里,大多是農民,眼下正是農忙時節(jié),若是無故離家,當地的蒙古長官也難免不會起疑心?!?/br> 奉書滿滿的信心被他說掉了一些,小聲問:“那,那怎么辦?” “我向他們建議,大伙休要一起行動,互相定一個聯絡的法子,派一兩個人去每條路上守著,若有動靜,也要等看清了敵人的部屬,再作打算。可是他們救人心切,并非所有人都有這個耐性去等。我花了好久,才一個個地說服了他們?!?/br> 奉書嘻嘻一笑,壓低聲音道:“師父最足智多謀,他們當然得聽你的?!?/br> 杜滸不理睬她的這句馬屁,繼續(xù)道:“只不過從明日起,我要派給你一個任務……” “什么任務?快說!” “你身子輕捷,眼力又好,給大伙作哨探,再合適不過。只是很多時候需要你一個人行動,我得跟在大伙身邊出主意。你怕不怕?” 奉書差點跳起來,連聲道:“不怕,不怕!我、我巴不得能幫上些忙……”說不定自己能第一個看到父親的身影呢。 杜滸拍拍她肩膀,讓她冷靜下來,說:“現在好好睡吧,明天我告訴你該怎么做?!?/br> 奉書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剛要合眼,又突然想起什么,湊過身子,小聲說:“那個胡奎,白天說你……說我爹爹從元營逃脫時,你做了……做了……你當時真的在他身邊?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杜滸一怔,笑道:“丞相沒跟你說過?” 奉書搖搖頭。父親當年親入元營談判,被伯顏扣留,又在二十天后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了元人的掌控,這其中的種種細節(jié),父親此后一直很少提到,有人問時,他也只是神秘地笑笑。她聽百姓傳言,說文丞相是得到身邊五虎將、外加一十八員死士的幫助,浴血殺出元營的。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當時是有天神護佑,把看守他的韃子大將全都施了定身法,這才讓丞相得以脫身?,F在她都長這么大了,這些話她自然都是不信的。 而今天,聽胡奎所說,父親當年逃出敵營,似乎還有杜滸不小的功勞呢。 杜滸輕輕笑了笑,道:“這件事好玩得緊,一言難盡,以后有時間了,我慢慢給你講?!?/br> 奉書拽住杜滸的袖子,一下下搖著,輕輕說:“師父,好師父,現在講行不行?我要聽?!?/br> 軟軟糯糯的童聲,還帶著點困倦的鼻音。過去奉書對父親這般撒嬌,纏著他講故事時,父親從來都招架不住,只得順著她。 可是杜滸卻不買賬,只是說:“太晚了,休息?!比缓蠓藗€身,給她一個大后背,自顧自地睡了。 她不甘心,捅了他兩下,沒有回音,也只好賭氣翻過身去,也給他一個小后背,呼呼大睡。 第59章 行行重行行,天地何不寬 第二天,他們便進入了南安軍境內。大家為避免人多招搖,也不敢聚在一起行動。胡奎、麻斗元和杜滸、奉書走在一起。偶爾,他們會指著田里勞作的某個人說,這個是勤王軍里的小校,那個是督府軍里的步卒,那一個靠在樹蔭里休息的,是給丞相養(yǎng)過馬的馬夫,如此種種。 奉書簡直難以置信。這些人穿著莊稼漢的破衣服,手中是鋤頭、扁擔,一點也看不出軍人的樣子。隨即她心里又是一陣惆悵。父親帶領過的,就是這樣一支百姓組成的軍隊。而他的對手所率的每一個精兵,連人帶馬,血管里都流著戰(zhàn)斗的血液。 杜滸嘆了口氣,問:“這些鄉(xiāng)親,有多少是能幫忙的?” 胡奎道:“有一半人答應做眼線,有什么情況,立刻通報。但再多的忙,也幫不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