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0
相在何處?他現(xiàn)在怎樣?” 張弘范許久不答,目光越過她的肩膀,定在書桌上那疊紛亂的文書紙張上面,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 奉書猶豫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到半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張弘范安然臥在床上,這才放心,小跑過去。那桌上散著不少詩文,有些字跡工整有力,有些卻十分潦草,不太通順,似乎是張弘范病中信手涂鴉而成。 她趴在桌面上,借著微弱的光線,找到了張弘范要給她看的東西。那是一張張字跡各異的信件,來自會同館、兵馬司、樞密院,但都是寫給張弘范的,似乎是不同的人應張弘范所托,向他送來的匯報。一疊信件按照時間排列在一起,最早的一張,是去年十月初五日。 寫信那人頗有些文理不通,似乎是個蒙古人。他說,他們奉博羅丞相之命,將押解至大都的文丞相“好好待者”,但對方毫不領情,幾日不寢不食。宋廷降臣留夢炎——就是那個臨陣逃跑的“茅坑宰相”——去勸降,“被其唾罵”。第二天,投降的小皇帝趙顯被派去勸說。文天祥朝皇帝跪拜,卻對他的勸降之言不予理睬,說什么“民貴君輕”,小皇帝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訕訕離去。平章政事阿合馬第三個出馬,見面即要求文天祥下跪,文天祥不從,兩人當即開始舌戰(zhàn)。阿合馬辯他不過,拂袖而去,勸降之事不了了之。信中最后說,他們“左右奈何不得”,請求張弘范“另出別策”。 張弘范似乎立刻就回信了,因為三天之后,同一個人又寫來了一個條子,稱“俱已辦妥”,夾在第一封信中間。 第二封信,是十一月初從兵馬司寄來的。寫信的人說,他們按照張弘范的指示,撤去文天祥的好茶好飯,直接將他戴上重枷,押去兵馬司土牢,和小偷、強盜、殺人犯、以及成群的老鼠關在一起。但文天祥似乎安然自得,只是日漸消瘦,每日畫爐灰賦詩自娛。信中最后說,條件有些過于艱苦,文天祥撐了這一個月,終于病倒了,請示張弘范,能不能除掉他頭頸上的重枷,只保留手足間的鐵鏈,并且讓他每天出門曬一會兒太陽。 奉書拼命忍住嗚咽,淚水一滴滴落到信紙上,暈染開來。她不忍心再讀下去,可是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捻開紙張,翻到了第三封信。 那是從樞密院寄來的。信中說,依張弘范之命,除去了文天祥的重枷,還給他提供了紙筆,讓他閑時賦詩遣懷。其中一首詩流傳到了獄外,翻譯成蒙古話,被丞相博羅讀到了。博羅十分不快,下令召見文天祥。寫信的那人似乎身份低微,沒有描述召見的具體過程,只是說,兩人的見面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帳外的人時時能聽到博羅的怒吼。最后博羅大發(fā)雷霆,下令將文天祥押回土牢,似有殺他之意。 這封信背面,寫著幾行潦草的字跡,出自張弘范之手。那是一串人名,有王積翁、真金太子、鄧光薦、文璧、汪元量,還有一些奉書不認識的蒙古人名字。有些人的名字被劃掉了,有些則是后來用另一支筆添上的。當她看到二叔的名字時,心里面咯噔一下。 但她馬上就明白了張弘范寫這些人名的用意。第四封信的寄件人不詳,信上說,已經按照張弘范開列的名單,請求這些人從中斡旋說情,終于使博羅打消了殺文天祥的念頭。 奉書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第五封信是張弘范親筆所寫,只寫了一半,似乎還沒來得及寄出。那是一道命令。張弘范令手下去尋訪文天祥的夫人和女兒,訪到了,就令她們給文天祥寫信,勸他投降新朝。張弘范還暗示說,若是她們不愿意寫勸降信,可以小小地施加一點威脅。 奉書只覺得脊背發(fā)冷,驀地轉過身去,怒視著張弘范。張弘范坦然回望著她。 她抓起那一疊信紙,一步步走回張弘范身邊,問道:“他在兵馬司牢里?” 張弘范略略閉上眼睛,“兵馬司的守衛(wèi),有一多半都是我的征宋舊部,戰(zhàn)功赫赫?!?/br> 似乎是答非所問。但他話中的暗示很明顯,劫獄救人的事,她想都別想。 奉書又悲又怒,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一把將小刀抵在他心口。 第93章 千年(續(xù)) 奉書又悲又怒,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一把將小刀抵在他心口。 “是你下令讓他吃苦受罪,不給他好日子過!你尋訪我母親jiejie,也是沒安好心……” 張弘范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憐憫地看著她,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我這是為令尊著想?;噬想m然素有愛賢之名,可也不能就這樣任人挑釁。他若不降,早晚會死。我是在幫他。”他說得很慢很耐心,仿佛在解釋一件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奉書知道他所言非虛,一時間心亂如麻,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言語。 張弘范低聲道:“孩子,你想不想救你爹爹出獄?想不想全家團圓?” 奉書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道:“只要我也去勸他投降。” 張弘范微笑道:“你也可以任你爹爹吃苦受罪,甚至見死不救,做個不孝之女……” 奉書萬萬料不到他會說出這一句話。這么說來,“不降”就是“不孝”!她頭皮一麻,一時間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想要點頭答應。 她看到張弘范的眼中現(xiàn)出鼓勵的神色,心里砰砰亂跳,耳中突然閃過二叔在赴廣州見父親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我大哥的性子,我還不清楚?我要是真的有勸降之意,連我自己都沒臉去見他!”對了,他還說:“就算張弘范給我打好了草稿,讓我對著他一字字背,也沒關系。這么多年的兄弟,互相的心意都明白。” 她強壓住對父母的思念之情,慢慢找回了理智。如果兄弟尚且勸他不動,女兒又能如何?要是自己真的傻到點頭答應張弘范的條件,不但勸降之事九成無功,自己也會從此落入敵人手里,成為他們擺布父親的又一枚砝碼。 在惠州,二叔之所以冒險給她編造假身世,在來大都的路上,杜滸之所以命她嚴守身份,不都是為了防備這種事情發(fā)生嗎?怎的自己頭腦一熱,差點忘了? 想到這里,又是一身冷汗:“天,我怎的把師父忘了?現(xiàn)在已經是半夜了,我、我卻還沒回去,他可不知要急成什么樣子……” 張弘范見奉書神色變幻,只道她已被說動,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道:“把刀放下,我明天就安排你見他,如何?” 她擦了擦額角